灰暗的阴影穿透过未合拢的窗帘缝隙,如沙漏般泻出细细的一缕,在绒白奢华的地毯上肆意勾绘出浅灰瑕疵。
丛林在睡眼朦胧中瞥见了这缕阴影,猜测今天是个阴天,风雪交加。
她绝望地坐起身,未着寸缕,背脊光滑如玉,纤细的蝴蝶骨若隐若现。咽了温水,又吃了几片布洛芬,全然把止疼片当作续命药,也不顾过量吃药对身体的负面影响。
昨夜她所经历的,比初.夜那次还痛得刻骨铭心——生理期发生性.关系对女性身体影响很大,尤其是在女性痛经的情况下。
静坐半分钟,背脊已经凉透了。丛林缓缓放下玻璃杯,重新躺入被窝里。她的身体冰冷而光滑,腰肢细软若无骨,好似潜伏着的一条毒蛇。
思虑许久,丛林还是想拿手机上网确认一遍,生理期间一定不会怀孕。黎商岩昨晚没戴.套做,直接射.进了她的身体里。
只可惜她的手机在黎商岩那一侧的床头柜上,她伸手怎么也够不着。如果她动静再大点,恐怕就要扰醒了黎商岩。
她正思量着,男人却已把她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强制熨烫着她的体温:“睡不着?”
丛林以为是自己刚才坐起身吃药扰醒了黎商岩,有点局促地低“嗯”了一声,心跳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碰撞。
“我听涵涵说,你给她带了溪城的糖。”黎商岩欣赏着她曼妙纤细的颈线,那侧边白皙莹莹的一张皮,薄弱处连紫青血管都隐隐可见,教人又怎能不爱怜。
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颈侧。薄唇轻轻抿.吮着她的雪肌玉骨,勾得她痒意难耐,下意识偏着头要躲开。
躲完才发觉,不应该躲的。
丛林这人心思太细密,密到偶尔会杞人忧天。比如此刻,黎商岩只是见她睡不着,随意同她说说话、聊一两句,她却思忖着打起了十分警惕。
她给涵涵送糖,纯粹是家教课的教学奖励。可若是让黎商岩知道了,恐怕他会觉得她是在和涵涵这位小公主套近乎,不知分寸地觊觎黎太太的位置。
该给黎商岩解释么?似乎解释了也不妥当,话说多不如少,说话不如不说话。
想了想,丛林还是只“嗯”一声,算作回应。
她这些年近乎彻底丧失了表达欲,因为觉得没必要向他人表达自己——没必要,根本没必要让他人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商岩已经足够淡漠寡言,只是他没料到,碰上了丛林这么个冷钉子,比他的话还少。两人在一起相处,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
“给你买了套房子,在临大附近。”他换了个话题,不再谈及“溪城的糖”。
话题骤变,丛林恍惚着有点没反应过来。
临城本就寸土寸金,而临城大学处于高新开发区,周围的房价更是连年高涨。
房子这种礼物,对于黎商岩来说不值一提,对于丛林来说却太过贵重,也太过烫手。
“以后放学了就去那儿住着。”黎商岩把玩着她的嫩.肉,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命令。
他的意思,是要以房子为诱饵逼迫她接受包.养关系么?让她乖乖被圈养在这栋房子里,随时等候着他这位金主光临宠幸?
房子这种实在的礼物,比起项链钻戒、比起提包和高跟鞋而言,对于丛林更有诱惑力。她是个务实主义的人,黎商岩拿得准她的个性,所以“对症下药”。
但黎商岩忘了,丛林也是个骨子里很倔的人。
她想要钱,也贪婪地渴望得到自由,所以在赚钱的同时舍不得牺牲自由,死活不肯答应被包.养,不肯彻底沦为他的专属玩物。
“黎先生……”丛林侧卧在他的臂弯里,头顶微微抵着他的下颌。她发声说话时,黎商岩心尖一酥。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
他很喜欢听丛林的声音,甚至想逼着她多说几句话,就因为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是温软绵弱的,软得像溪城的水流,偏偏说话时却惯用清冷疏离的调子,冷与软相融,不仅不违和,反倒有种别致的意味。尤其是在床.上。
“黎先生,”丛林又轻唤了他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婉拒他的礼物:“我不敢一个人住在外面,所以还是想住校……”
这理由说得半真半假,也不知道黎商岩会不会信。但就算他信了又怎样,难道会仅仅因为她害怕就改变主意么?
“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他语气笃定。
“……可是我怕鬼。”丛林发自内心地坦白:“我一个人住会害怕,怕到整夜不敢睡觉。”
黎商岩把她往上抱了些,两人面对面地,望进对方的眼眸。他想看看这小姑娘是不是正在瞎扯理由乱忽悠。
可惜不是。她眼里还当真是恐惧的。
“高材生也会迷信鬼神?”他一句话,让脸皮薄的小姑娘又一次窘得不行。
话说完,黎商岩蓦地又想到昨夜里她做噩梦的情形。她那会儿简直像个缠人精,死死抱着他不放,又是哭又是喊妈妈,也不知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看来她胆子挺小的,比他想象得还小。让她独居……算了,不现实。
“您生气了?”丛林实在琢磨不透此刻的沉寂,只好直接问他的意见。
黎商岩觉得好笑:“我为什么生气?”
“……”丛林放下心,看来他没有因此生气。
“算了,既然这么怕鬼,就不逼你独居了。”黎商岩的指腹在她的脸颊摩挲,微微粗砺的触感抵在她幼嫩的肌肤上,让她头皮一阵发麻:“房子随你处置。”
丛林避开他的视线:“不用。黎先生,您已经付过钱,而且付了足够多。”
“就当是赔礼道歉。”黎商岩低声哄她,此刻竟格外的有耐心:“昨天晚上怪我没注意分寸,弄疼你了。”
岂止是疼,她昨晚做到最后痉.挛得不能自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背部浸的满是冷汗。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可黎商岩现在放下身份主动道歉又算什么?
他是很喜欢做这种打人一巴掌再赏一颗糖的事么?还是在他眼里,她根本就是个出来卖的婊.子,不配拥有自尊,只配随意玩玩?
丛林不想说话。她现在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是在糟践自己。还轮得着她来原谅金主么?只不过是金主现在心情好,同她玩情.趣赔个不是,又不是他真心悔过。
“总之,送人的东西没必要再收回去。”黎商岩命令式的口吻,不允许她推辞。
丛林想着,反正她也不会觊觎这份财产,等到哪天和黎商岩结束了不正当关系,再把房子还给他也不迟。
他问:“现在困么?”
“有点困。”丛林其实疼得神志清醒,完全没有睡意,何况现在已近清晨六点,不是睡觉的时间。
她这么回答,是因为不想再和黎商岩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想心事。
可惜他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又问道:“昨晚梦到什么了?”
“我妈。”
“还有呢?”
“被人讨债。”
“不能一次说长点?”
“梦到了我妈被人讨债。”
黎商岩哑然,这小姑娘说话跟挤牙膏似的,被他挤一句答一句,完全是在尬聊。
丛林迫于压力,又多说了两句:“后来讨债的人和我妈做了,我在卧室看书,看的是语文课本。”
“梦得这么清晰?”
“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在梦里重温一遍。”丛林说完觉得有些累,她的后脑勺在柔软的枕头里不断下坠,越陷越深,直至跌入深渊。
“睡吧。”他突然不想再逼着她一句句挤牙膏似的说话。
*
再醒时,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四点。
丛林动作缓慢地穿好衣服,像刚安装假肢的残疾人一样艰难行走到窗边,徐徐拉开窗帘。
今天果然是个阴天,下午四点钟晦暗得像是夜晚,天色沉静发灰,让雪花看起来也成了灰色。
灰蒙蒙的雪飘悠在空中,那般自在逍遥。
她给丛琴娇打了个电话:“妈,我晚上想回家吃饭,你在家么?”
“在家,今天你高叔叔也在。”丛琴娇似乎心情很不错。她和那位姓高的赌.徒关系有点说不清。
“那我估计五点回家。”丛林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她听到了电话那端男人正在与丛琴娇说话,于是默默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