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冰窖内出来,萧锦颜这才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只觉,里面实在太冷了。
姜倾雪落后一步出来,她脸色隐隐泛白,满含期待地看着萧锦颜,显然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萧锦颜抿了下唇,“噬心草能够综合天星草的药性,噬心草本身带的毒能够将天星草强烈的药效吞噬,于此同时也能与他一起发挥作用,让人快速痊愈。”
她顿了顿,“但是这个方法我从未试过,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能够十八年不死不醒的人,我只是根据推测,或许是有作用的,结果究竟如何,我也摸不准。”
姜倾雪的情绪由一开始的大喜变成大忧,“你的意思是,这个方法不一定有效?”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若是不起作用还好说,若是反倒因此出现别的情况就糟了!
萧锦颜面色有些凝重,“我不能够保证它能否起作用,但是最坏的结果必定是一个死字,这些年你将他安置在冰窖内,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僵硬,唯有那天星草延续着薄弱的命脉,但是天星草的作用并不是永恒的,长此以往,我也不知道他能够撑多久。”
昭王爷的情况虽然和琴离的不同,但是有个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琴离是被体内的毒药折磨,而昭王爷是依靠天星草的药性活着,这两者都并非长久之计。
姜倾雪陷入了沉默中,脸色有些青,显然是在犹豫。
十八年来,她想了无数办法,但是都不敢轻易尝试,就是害怕有个万一,将现在仅有的平静都一块儿打破,她不怕孤独,只要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知道他还活着。
若是他从此离开自己,再也不能看见他听见他,她会疯掉,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是萧锦颜说的很清楚,就算不用药,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坚持不了多久,长此以往,依旧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萧锦颜默默看着她,并不着急,这种事情并不是谁都能够轻易下决定的,如果用了药,也许会醒过来,也许会永远离开,而如果不用药,也只能每日数着为数不多的日子过下去,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抬头看了楚卿白一眼,他紧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们说的话一般,但是萧锦颜知道,他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震荡不安。
去世多年的父母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一时无法接受,但是不代表他不愿意看到他们或者,昭王爷是他的父亲,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醒过来。
“这样吧,这件事也不急在一时,您先好好想想,我们就不在此多逗留了。”萧锦颜出声道。
姜倾雪神情有些恍惚,闻言也没有过多挽留。
只是看着楚卿白淡漠离去的身影有些神伤。
两人离开大长公主府,并没有立刻进宫,而是在街上闲逛。
萧锦颜抱着他的手臂,手指穿过他的手掌牢牢与他交扣,拉着他到一个捏糖人儿的摊位前。
“公子,夫人,要买个糖人儿吗?”摊贩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见他们过来,扬起慈祥的笑容问。
萧锦颜点了下头,“麻烦帮我们拿这个。”她指了指摊位上提前捏好的糖人儿,是个飞马形状的。
付了银两,萧锦颜拿着糖人儿牵着楚卿白继续在街上走着,“小白,你以前吃过糖人儿吗?”
楚卿白摇头,“没吃过。”
萧锦颜顿住脚步,拉着他面对自己,将糖人儿放到他嘴边,“那你尝一口,可甜了。”
楚卿白蹙了下眉,他不爱吃甜的,但是看到面前的人儿满含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张口咬了一小口,眉心微拧,有些嫌弃,“太甜了。”
“是吗?”萧锦颜拿回来放到嘴边自己咬了一口,眯起眼,“很好吃。”
楚卿白狐疑地看着她,“不会腻?”
他不记得她有多爱吃甜的,小时候对宫里的糕点还十分挑剔。
萧锦颜弯眼看他,声音甜腻,“平常吃着会腻,但是心里苦的时候吃着就甜了。”
楚卿白浅浅蹙眉,“小锦......”
萧锦颜抬手压着他的唇,阻止他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他时候我都会依你,但是现在,我必须要问你一个问题。”
楚卿白轻点了下头,“你问。”
萧锦颜收起笑,神色颇为严肃,“如果是你,今日你会作何选择?”
她指的是昭王爷的时候,也知道他能明白。
楚卿白眼眸微微垂下,掩去眼中的波动,声音平淡,“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萧锦颜伸手轻抚他的脸,“不会,你能做主,我知道大长公主就是昭王妃,我虽然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会离开你,但是从昭王爷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他们当年必定是有缘由的,或许,他们丢下你是另有隐情。”
“你那么聪明,这些事情不会想不明白,你只是不想去面对,但是这个时候容不得你逃避,昭王爷命悬一线,昭王妃的选择关乎他的生死,只有你能够左右她。”
萧锦颜已经想得很清楚,昭王妃这么多年守着昏迷未醒的昭王爷过日子,她害怕轻易尝试之后,她连这样的日子都会失去,所以会迟疑,会犹豫,甚至会选择就这样让昭王爷陪着她,过一日算一日。
她没有办法干涉她的选择,但是私心里,她希望能够尝试一下,昭王爷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他就算是躺着也有离开的一日,而且那天的到来不会太远。
若是一直就这样下去,就连唯一的机会都会失去,当然,她没有办法站在昭王妃的角度思考和选择这件事,除非躺着的人是楚卿白。
她问楚卿白,是因为他是除了昭王妃以外唯一能做决定的人,也是唯一能左右昭王妃选择的人,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楚卿白沉默地看着她,薄唇动了动,却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萧锦颜轻轻笑着,“没关系,你再好好考虑。”
楚卿白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轻轻一叹,“我至今还未能接受他们还活着的事实,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仿佛我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害怕,害怕一切都只是会碎的泡沫,轻轻一触就碎了。
他知道当年他们的离开是有原因的,但是他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需要他们诈死离开,就算真的要走,难道就不能带着他一起走?
天知道,当年他接到他们去世的消息时是什么感受,面对空落落的府邸,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若不是遇到萧锦颜,他或许,都没有勇气和意志活下去。
他承认,从前的他胆小又懦弱,他怕黑,怕孤单,因为从出生起,他的父母便去了边境,一直都是府里的奶娘带着他,后来奶娘去世,他尚未回过神来,他们也走了,那个时候,他觉得天都要塌了。
后来太后接他进宫,一开始他是抗拒的,即使待在宫里也不安分,每日想的都是怎么离开,怎么回家,或者说去找他们。
七岁那年,他第一次遇见她,被她的热情洋溢所吸引,他向往那样的无忧无虑,也许那一开始就是他的幻想。
他以为,他原本的生活也应该是这样的,只是后来被先是打破,彻底湮灭成灰。
小姑娘不仅热情,而且活泼好动,还喜欢缠着他,喜欢听他讲睡前故事,喜欢他抱着她到处去玩,还喜欢爬树掏鸟窝,一点也不像个公主。
那时候的她明艳又张扬,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日子,在他的心上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他逐渐忘记了伤痛,忘记了孤独,彻底迷失在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
或许太后也是因此,即使先皇后反对,她也坚持让小锦和他待在一块儿。
过去的一切有多么痛,现在的发现就有多么恨,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他们还活着,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在埋怨他们,埋怨他们一声不响地离开,埋怨他们抛弃他一走就是十八年,却又在他再也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出现。
萧锦颜双手靠在他怀里,即使周围投来无数打量的目光也自动忽视,听着他胸膛内有力的心跳声,她有些心疼,“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没有做梦,也没有产生幻觉,更加不要害怕,有我在,还有我们的孩子,无论他们是如何想的,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你只需要遵从内心真正的想法就好。”
“小白哥哥,我会永远陪着你。”
有的时候,她总觉得他患得患失,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她一次次地强调这句话,也一直都说这么做的,但是一个自小失去父母的人,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总是要比别人更加敏感些的。
楚卿白抱着她,侧脸贴在她的头顶轻轻蹭着,闭着眼没有说话。
。
两人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东宫的人送了膳食过来,两人随便用了点就打算歇下。
便是在这个时候姜暮黎过来了,还带着姜倾雪一起。
四人站在院子里有些相对无言,好一会儿姜倾雪才犹豫着道,“我想跟卿白单独谈谈,可以吗?”
她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听着便让人觉得鼻酸心软。
姜暮黎和萧锦颜同时看向楚卿白,两人都没说话。
姜暮黎已经知道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对于萧锦颜的怀疑也彻底打消,只是在姜倾雪告诉他的时候很是诧异,全然没想到楚卿白竟然是姑姑的儿子,也不知道当初姑姑带回来的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南燕昭王。
这些年姑姑待他不薄,他也曾好奇过姑父的身份,但是一直没有在私下探查过,因为要尊重姑姑的隐私,只是得知真相的时候,难免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如今细看楚卿白的脸,和姑姑真的有七八分的相似,当初的南燕不过匆匆数面之缘,他也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是并未放在心上,倒是今日,让他狠狠震惊了一把。
没过多久,楚卿白便点头答应。
两人进入小院里的小待客厅里,萧锦颜和姜暮黎待在院子里。
“长玉公主早就知道了?”姜暮黎有些好奇地问,否则她怎么会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萧锦颜点了点头,“知道了,她和小白长得很像。”
她虽不曾见过昭王爷,以前也没有看见过她的画像,但是这个世界上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多数都不是巧合,而且当日在街上,大长公主看小白的眼神,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些端倪。
姜暮黎轻叹一声,“我是万万没想到,昭王世子竟然还是我的堂弟,这一下子多处一个堂弟和弟妹,还有一个未出生的侄儿,实在有些难消化。”
萧锦颜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还有让黎太子难以消化的事情。”
一直以来,姜暮黎给她的印象都是,温和谦逊,但是又不失高贵气度,擅长设计人心,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一面。
想到这个,萧锦颜突然想起一桩事,“在南燕的时候,黎太子曾答应小白,帮他查当初他中毒一事,为何贵国皇室所出的毒会出现在风霖?黎太子似乎至今都未曾有个交代?”
姜暮黎面色隐隐有些僵硬,笑得很勉强,“这个,确实已经查清楚了,不过这个结果,只怕会让公主和世子不怎么满意。”
萧锦颜挑了下眉,“怎么说?”
姜暮黎摸了下鼻梁,心知这件事不说清楚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但是眼下既然知道楚卿白和姑姑的身份,他也没那么多担忧。
“其实这件事情,想来公主仔细一想就会有答案了。”他还是先卖了个关子。
主要是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锦颜沉眸,“这件事我还真的没有头绪,还请黎太子明示。”
姜暮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当年姑姑是求到了天星草才为姑父续命,而这天星草十年来仅出现过一次,还是被风霖国的人给的去了。”
萧锦颜蹙了下眉,有些想法了,“但是这世间上也对不上啊,昭王爷昏睡十八年,天星草十年前才出现,不该是这么回事才对。”
听她这么说,姜暮黎更加显得尴尬,“实不相瞒,天星草二十多年前便出现过一次,但是被毒王谷的人得了去,当年姑姑也是得毒王谷谷主指点,并且赠以天星草救命,姑父因此得以保住一命,只是前不久,毒王谷谷主来看过姑父一回,说是天星草的药效将尽,在找到新的办法之前,必须要再得到一株天星草救命,所以......”
“所以,她便与凤霖国的人作交换,拿他们想要的噬命交换天星草?!”萧锦颜接过他的话,声音俨然有些冰冷。
只是她没想到,师傅竟然也参与过这件事,还将那么名贵的天星草相赠,不过依着师傅那性子,必定是对看重昭王爷的人,全凭喜好做事的人真的很难猜透。
姜暮黎见她生气,连忙解释道,“姑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用噬命做什么,若是他知道他们是想对付楚卿白,必然不可能答应。”
萧锦颜蓦地冷笑一声,“我看未必。”
昭王爷生死关头,谁知道昭王妃能做出什么事来!
姜暮黎心头狂跳,“你可别瞎猜啊,现在姑姑和楚卿白的关系正紧张,你要是跟他说点什么......”
“你放心!”萧锦颜打断他,“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何况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谁也不知道昭王妃是怎么想的,或许连她也不清楚若是她知道真相,她当时会做什么,我又怎么可能胡乱揣测,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姜暮黎有些汗颜,你这随便一猜测,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可真够随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