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浅淡，夜风带寒。
宫墙下的几盏橘黄八角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忽明忽暗，映出一行人步履匆匆的身影。
冬儿亦步亦趋紧跟着钟绫，低声禀道：“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先前与我们交手的黑衣人。”
钟绫对此早心有所感，她默然向前。
冬儿抬眸窥着她神色，接着道：“据昆仑透露的凶手身段和武功都与他极为相似。”
钟绫的声音艰难晦涩，“人在何处？”
“属下探得他正逃往天麓山。”
“昆仑可得知消息？”
“没有，属下不知庄主是杀是捉，未敢擅自行动，已命人先行为其掩盖踪迹。”
钟绫轻轻点头，她神情稍显阴郁，似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深沉，“他伤在哪？”
冬儿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暂不清楚，只知中了箭。”
钟绫心头忽地微痛。
她握着暗卫递上的马缰，轻轻一叹，“你带几个人弄辆马车跟来，将其余人都撤回宫内守着吧。”
钟绫脸色微沉，跃上骏马奔在前面，任夜风掠起她的长发裙角。
她头上乌发只简单拢起，并无珠饰，随着火光的照映在风中飞扬，她的身姿像落花般轻盈。
此刻月光隐隐，夜色缥缈，静谧淡远。
钟绫扬辔望向远处的皎皎孤月，她想，这个夜晚未免也太漫长了吧。
京城街道宽广，宅合连绵，朱楼夹道，琉璃作瓦，紫脂涂壁。
即便是在深夜里，也颇显秀雅风流。
可惜钟绫无意欣赏，她驱着身下骏马疾驰，直奔天麓山。
远远见到那坐于石壁之上的身影，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那个高挑俊挺的身影一动不动，风卷起他的袍角，袍上似溅着点点鲜血，在夜色中愈发暗沉。
钟绫握紧了缰绳，看着他，心中莫名有脆弱在不断奔涌。
她仰了仰头，把眼眶含的泪逼回去，翻身下马，控制着自己强烈的心跳，慢慢向他走近。
方卓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浮，他试着挣扎，带来的却是全身刺痛。
身躯内外，只有胸口尚有一团余热，护着他的心脏不在黑暗中暴裂。
那是钟绫留在他体内的真气。
他竭力让胸口那团余热向经脉内扩散。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逃脱，实际上他也并不是很想逃。
他放任着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再度见到一线天崖下她那娇滴滴的小女儿姿态。
那是他此生独有的一份柔软牵挂。
秋风拂过，吹起了他的黑发，她的身影也在记忆中随风不断跳跃。
不！他要活着！
方卓忽地剧烈地喘息。
他要让钟绫后悔！
他还未曾让钟绫后悔！
方卓提起最后的一丝真气护住似就要断裂的心脉，以免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他挪动有些僵硬的身躯，扶着石头站了起来，侧头间却见钟绫正向他而来！
正如他千万次做过的梦一般，她终于在向他缓步而来！
他脚步微顿，撑在大石上的手臂几不可察地轻颤着！
他静静地与立于风中的钟绫视线相交。
钟绫对上了那人怔怔望来的视线，她撞进了他如深海般沉静的目光里。
那浓墨般的眸子像透过了千万年的光阴向她望来。
她的视线与他遥遥相对，似隔着千山万水在空中交接。
她直望着他，山中枯枝败叶山石树影，一切都渐渐皆化虚无。
唯有他身长玉立如柏如松般的身影，在她眼中如星光流淌。
这个寂静的深夜里。
她明确地听到秋风里传来了自己怦怦的心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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