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哥那成绩,考全国最好的大学不是问题,不过他最后当了木匠。也幸好他当了木匠,赚的钱比大学生出来勤勤恳恳工作要多多了。不对,应该这么说,他有一双巧手,独特的审美,和强大的学习能力,让他怎么也能开辟一条路,顺带圈养起我来。
我牵住我哥长了茧的手,对他说:“就算那房子飞过来,那些人找过来,我们已经成年了,不受他们管束了。”
我哥听了还是不大高兴,吊起眉心垮着嘴角。
我逗他:“你这表情是要我在这儿亲你的意思吗?”
他眼眶还红着,抬眼瞪我时要笑不笑的。
走到地铁站入口人有点多,我哥松开我的手,我摊开他巴掌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汗。他趁机揩一把油,被我瞪了一眼。
“你们好,请问方便做一下问卷吗?”一个女生拿着一块夹着一迭纸的硬板凑到我们面前。“是关于对同性恋看法的。”
天都黑了还有人在大街上做这个,挺辛苦的。女生报上自己大学的名字还有学系,同时在两份问卷上做记录。
第一条问题是:“你们身边有认识的同性恋者吗?”
我摇了摇头。我哥心不在焉,我只好替女生重复一遍问题。我哥指着我问女生:“他怎么回答?”
女生被我哥问得一愣:“他说不认识。”
“那我也不认识吧。”
他那语气就像去酒吧问酒保隔壁桌的人在喝什么,来一杯一样的。
女生回过神来问第二个问题:“你们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是‘个人取向自由,可以接受’‘与我无关,没太大感觉’‘很奇怪,不能接受’?”
我哥又走神了,我单手掐住他两边脸颊把他嘴唇挤得突起,亲了一下。“你这嘴巴晚上要被蚂蚁爬了,少吃点糖行不行?”
“我又不是不刷牙。”
我哥说完去看杵在旁边的女生,问第二道题是什么。
我说:“我替你回答了。”
我哥探头去看问卷内容,露出上学时指点我做题的表情:“你第一题不应该问受访者是否同性恋者吗?”他手指顺着纸上的题目往下滑,对女生说:“之后的题目都差不多,你自己看着填吧。”然后拽着我进地铁站。
我哥现在的耐性只供奉给木头,还有我。
下班放学高峰期,我们等了两趟地铁才挤上车。虽然车厢里人挤人,但有两个小孩不顾环境因素打架,打得把周围的人都踩了个遍。
我哥凑到我耳边问:“他们是不是双胞胎?”
仔细一看,两个男孩长相一模一样,身高也是,像对着镜子打架。
他们妈妈误中几个拳头后,一手拧住一个男孩的耳朵骂道:“要你们相亲相爱就这么难吗!”
男孩架没打够,放开嗓子干嚎。
我转过身看着我哥的眼睛说:“要‘相亲相爱’。”
屁股上又被揩了一把油。
我跟我哥从来没有对对方说过什么“在一起”的话,也没称过对方为自己的“男朋友”。如果要选择两个人的关系,我想我跟我哥都会选择“兄弟”吧。毕竟谁都可以是男朋友,但不是谁都能成为亲兄弟。前者可以迭加在后者之上,可反过来就太为难生物原理了。
在我哥之前,我谈过一个女朋友。
她跟我同班叁年,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突然约我去沙滩玩,说是高考前最后的放纵。我哥刚好来找我,被他听见了。
“听说那个沙滩很漂亮。我也想去,可以一起吗?”我哥笑着问。
女生说欢迎,但感觉是不好拒绝我哥。放在以前我会以为我哥是真的想放松心情去玩一次,但在发现我哥的另一面后,他的笑容就没那么单纯了。
我把我哥领到后楼梯。
“你又想被禁足?”
我哥不看我,盯着自己的鞋子。“什么时候谈的?”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去年。”
我哥说:“哦,那挺久了。”
我说:“就谈了两个星期。”
我哥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去。我看不见他的嘴角,只看见他颧骨上的肉鼓了一下又消下去。
“哦,那是复合之旅了。”
“她怎么想的我不清楚。”
“那你清楚你自己怎么想吗?”
我看见我哥手上拿着根冰棍,连包装袋都还没拆。我拿过来拆开,把融化了的冰棍放到他嘴边,他垂着眼皮咬了一口,剩下的到了我嘴里。
“你别去了回来又被禁足。”
我哥两步跳下楼梯,“就算把我腿打断了也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