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大哥恶狠狠的谆谆教导,我暗自宽慰自己,就算到了赌场,我也不赌,看看总行吧。
第二天早上,我正睡觉,陈皮来了电话,让我赶紧起来到村东老槐树下集合,别让人看见。
我赶紧起来穿衣服,饭都没来得及吃,趁着大嫂喂鸡没注意,赶紧溜出去。一路小跑来到村东老槐树下,陈皮正在焦急地抽烟,看我来了招手:“走,十分钟以后有一班车,错过了还得一个小时。”
我听糊涂了:“咱们上哪啊。”
“你什么脑子?”陈皮瞪我:“去赌场啊。”
“去赌场还有班车?”我诧异地问。
陈皮笑:“三儿,你真是在城里呆的,都他妈呆愚了,今天我领你开开眼界。”
我默不作声,跟在他后面,我们穿过两条村路,来到一个地方。我一看就皱了眉头,这里居然是魏大海的棋牌室。当年老爹过世,二哥还混在这里打麻将,我就是来这里把他找回去的,为这事,大哥二哥没少吵架,大哥曾经发下狠话,要是魏大海还敢收容二哥赌博,他砸了魏大海这个摊子。
幸好二哥后来金盆洗手,浪子回头,要不然大哥真能和魏大海拼命。
大哥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豪,在县里乡里颇有能量,魏大海也矮了三分,不敢轻易捋其虎须。
因为二哥的事,我和魏大海也有点生分,没想到今天来的赌场,居然会是这里。我低声问陈皮:“赌场能装多少人?”
陈皮摸摸下巴说:“不好说,上百人是有了。”
“魏大海这个棋牌室能装这么多人?”我有点诧异。
陈皮呲着牙笑:“三儿,这里不是赌场。这是赌场班车接送的一个站点,魏大海哪能把赌场开在村里,他还另有地方。”
“魏大海还真是个人物,居然开起赌场来了。”我惊讶。
“那是,”陈皮说:“这小子胆大,敢干,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魏大海开赌场之后,别的不干光是抽头,那一天的钱都老鼻子了。现在魏老板一般人都见不着他,不怎么回村,在城里有专门的行宫,天天当新郎。”
我们正说着,门口又来了三五个人,都是一村的村民互相熟头熟脸的打招呼,嘻嘻笑着递烟。有人看我:“呦,这不是罗家老三吗,城里的文化人,咋的,也跟我们一起玩两把?”
周围人哄一下笑了,都拿我打趣。
我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赶场一起去赌场耍两把的,互相都是老赌友。陈皮笑嘻嘻说:“你们嘴都严点,要是让罗老大知道他家老三到魏大海的赌场耍钱,罗老大能把赌场砸了,到时候大家都没得玩。”
马上有人说:“咱们各玩各的,邻里邻居谁能那么无聊,传那种瞎话,放心吧。”
大家正聊着,从村口开进来一辆白色的老面包。车停了,车窗摇下来,探出司机的脸,这是个长着鞋拔子脸的中年人,他催促:“哥几个赶紧上车,今天周末,玩的人多,我还得到别的屯子拉人。”
车门打开,大家鱼贯往车里上,开车的司机叼着小烟卷,看着我们一个个上车,到我这里,他皱眉问:“你谁啊?”
陈皮赶紧道:“熊哥,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村里的,和魏老板他们都认识,他也想玩两把。三儿,赶紧叫熊哥。”
我从兜里摸出烟,毕恭毕敬递过去,喊了一声“熊哥”。
司机熊哥接过来嗅了嗅,问旁边的赌客:“真是你们村的?”
“是啊,”那人说:“罗家老三,他家有的是钱。”
熊哥“哦”了一声:“朋友不好意思啊,毕竟咱这买卖上不了台面,小心点没错。”
我赶紧说应该的。
等所有人都坐好了,熊哥发动汽车,一声长鸣出了村子。这一路绕了三个村,又上来十几个人。我打量一下,赌客里大多是中年人,小年轻也不少,也有几个五六十岁的半大老头子。这些人叼着烟,在车上大说大笑,拉开车窗往外随地吐痰,整个车厢弄了个乌烟瘴气。
在外面转悠半个多小时,车子顺着村路一拐,往山坡后面开。这地方我认识,邻村后面有一片矿区,当年开了一些洗煤厂,现在不知什么原因,都倒闭了,留下一堆废弃的厂房。这里还真是赌博的好地方,偏僻肃静,又有现成的房子。而且最重要的是,要进里面的厂区,有且只有一条进出的路径,周围都是大山,真是易守难攻,方便转移。
果然,来到路口,就看到有一辆大面包车,横着拦住了路。两个一头黄毛的小年轻,腰里别着对讲机正在抽烟。
这相当于设置了一处路障,拦路临检。
司机熊哥拉下车窗和这两个小年轻打招呼,从窗口扔下两根烟,两个小年轻把烟别在耳朵上,对熊哥说:“今天有没有生面孔?”
“有几个,上来看看?”熊哥问。
两个小年轻把车门拉开,钻了进来。我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就发颤,这两个年轻人可能也就二十出头,满脸的稚气未脱,但眼睛里都是狠辣和冷漠的眼神,看着像狼一样。
他们看到车上有生面孔就盘问,一直问到我这里,陈皮赶紧递上烟,解释了我的身份。
两个小年轻从车上下来,拍拍横在路上的大面包,面包车开动,让出一条路,示意熊哥可以开车进去。
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周围都是炸出来的矿山,现在都春天了,这山还光秃秃的,连绵起伏,看上去就像遭遇过了核污染。
我低声对陈皮说:“这里真是不好进啊。”
“不好进?”陈皮笑:“你看,又来了。”
路上又出现了一处路障,路中摆着两个大汽油桶子,三四个打手正在闲聊,看到我们的车来了,照例拦下来上来检查一番。
越往里开越是荒凉,我说:“魏大海也太谨慎了,至于嘛。”
陈皮说:“现在警察对农村赌博抓的比较严,以防万一吧。雇这些人设路障才几个钱,如果让警察把老窝给端了,又是多少损失,哪头轻哪头重。”
这时,车子停在一个厂房门口,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外面停了不少车,其中不乏豪车,看样子这个据点已经很长时间了。
众人下了车,我跟在陈皮的后面,看到这些赌客轻车熟路,说说笑笑进了厂房大门。
等走进厂房,我一下就愣住了。这里的面积相当大,车间里用粗木棍搭着一些简易棚子,上面蒙着各种颜色的防雨塑料布。陈皮告诉我,这些棚子里的赌博项目都不一样,分门别类。我看到有很多人在这些棚子中间出出去去,来来往往,每个棚子时不时都爆发出喝叫声和咒骂声。
陈皮领着我进到第一个棚子,非常简陋,几张桌子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几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上网闲聊,后面是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一个大汉。这汉子光着膀子,一身古铜色,脸上全是伤疤,正躺着翘起二郎腿。这汉子一边抠脚,一边盯着对面一台迷你黑白电视看,里面正在踢一场足球赛。
陈皮说:“玩以前要在这里兑换筹码。”
我笑:“还挺正规。我就算了吧,陪你看看,不玩。”
陈皮皱眉:“三儿,你不赌归不赌,但至少的花两个钱买点筹码揣在身上,要不然会让这里的人怀疑。再说你走的时候,还可以把筹码再换回现钱,少不了你的。”
幸好我知道今天来赌场,兜里应景揣了一千块钱,掏出五百元换了一些筹码。我低声问陈皮,那个大汉正在干什么。陈皮说:“这里既是换筹码的地方,也是赌球的地方。这里的笔记本都连在网上,方便下注,你要是有雅兴,想连线澳门的网络赌场,也都能帮你办到。”
我啧啧称奇,这魏大海没看出来啊,折腾得还真不一般,现在都网络办公了。
我们换了筹码出来,陈皮迫不及待:“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拜了猪哥神,看看手气怎么样。跟我去玩玩一条龙。”
一条龙是流传在我们当地的一种很普遍的扑克牌玩法,一般是四到六个人。打的时候,每人抓牌,遵循着轮流出牌,大牌管小牌的原则,只要有一半人数的参赌者牌打没了,就开始数牌。剩下的人,手里捏几根牌,就掏几根牌的钱。一根牌的赌注可大可小,听陈皮说,在这里最小的赌局也是一张牌一百元。如果你牌技太臭,别人都打完了,你手里捏了一把牌,最多时候一把就能输上千。
他带着我兴匆匆进了一间棚子,里面正是赌一条龙。有五个人正围着赌桌洗牌,看到陈皮进来,都是老熟人,马上有人喊:“陈皮,赶紧来,凑六个人。”
陈皮搓着手刚要上桌,一眼看到了对面坐着的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个人正是一头黄毛的黄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