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有人过来传如澜到正厅,因为胤祯今天要回来和家人一起用膳,所以她这个贴身的奴婢得前去侍候。贝子府难得那么齐人,孩子们难得有机会和他们的阿玛一起吃饭,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胤祯西征回来就一直忙着兵部的事,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孩子们要见他一面也难。
如澜进去时胤祯还没回到家,那几个福晋和孩子已经规规矩矩坐在桌前了,弘暟见了如澜马上扮了个鬼脸,如澜抿嘴向他笑笑又向几个福晋行礼请安,除了出来侧福晋舒舒觉罗蓉玥维持着一贯的冷傲,其他人都向如澜微笑点头。如澜见静云她们几个已经在旁边准备,她也赶紧走过去帮手。胤祯走进来后屋里的人齐刷刷起身向他行礼请安,胤祯微点了点头,看到如澜的时候他似乎愣了愣,不过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到主位坐下。
“开饭吧!”胤祯话一出口,总管太监便赶紧吩咐厨房上菜,如澜和静云她们这些主子的贴身奴婢也忙靠前伺候。大概是胤祯平时在他们面前比较威严,大家都默默地吃饭没有多说一句话,孩子们时不时瞧了胤祯一眼,但一见他望过去又赶紧低下头吃饭。如澜正观察着这家人在胤祯面前的反应,胤祯忽然开口叫她:“小乔,再给我添一碗饭。”
如澜赶紧过去拿起碗装了一碗饭端过去,本来她是要放在胤祯面前的饭桌上,谁料到胤祯竟然伸手过来接碗,还不着痕迹地捏住她的小指捻揉一下,如澜手一抖差点打翻了饭碗幸好胤祯把碗接住,她偷偷地瞟了瞟胤祯,胤祯刚好也侧过头了,发现如澜看他竟然朝如澜眨了眨眼,如澜一下子红了脸,抿嘴含羞地一笑低下了头,捻手指是他们在闺房里特定的时候会发生的动作。
稳了稳心神,如澜敛起脸上的情绪,刚抬起头就对上侧福晋舒舒觉罗蓉玥的眼神,恶狠狠的像要在如澜身上戳几个洞,如澜心中一凛复又低下头,再也不敢望向胤祯的右侧。
“爷!”蓉玥娇笑起来,手轻轻地搭上握胤祯的胳膊。
“什么事?”胤祯放下筷子,转头看她。
“妾身前几日和完颜福晋提过想办个宴席,不知道福晋和您说了没有?”
胤祯看向完颜汐若,完颜汐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微笑着说:“玥姐姐是和我说过,不过这几天我都没见着爷,没来得及说呢!”
“办宴席?如果是你们女人之间的来往人情,想办就办,不必问我。”胤祯说完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爷,妾身想办场大的,以爷的名义办,请各个阿哥和他们的福晋过来乐一乐,您去打仗的这些年咱们府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蓉玥一副委屈的模样。
“是呀,如今爷您回来了,咱们也该热闹热闹。”庶福晋婷玉附和着蓉玥。
胤祯看看蓉玥,又看看婷玉,再看看沉默不语的敏慧,最后转向完颜汐若问:“福晋,你的意思呢?”
完颜汐若扫了几个女人一眼,温婉一笑,对胤祯说:“八爷九爷前些日子派人来帮咱们修葺园子,爷去西北的这些年,十爷时不时照应府里,是得请人家过来坐坐,如果以爷的名义请,那就请齐爷的兄弟吧,三爷四爷他们,还有五爷七爷,其他的阿哥们都得一并请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咱们得把情面做足够。”
“那好吧,咱们就办一场,蓉玥,这事你就多费心了。”
“是,妾身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不辱爷的颜面,只是这其中好多细节还得和爷商量呢!”蓉玥涂着蔻丹的手指又攀上胤祯胳膊,胤祯刚要说让她和管家刘福商量,蓉玥眉头一皱,马上就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柔弱样,她软声软语地说:“爷饭后能否留到邀月苑坐会儿,酒席的事妾身还有不明之处想和爷商量呢!”
胤祯这跟蓉玥一去就是大半夜,如澜倚在月亮门等呀等,眼看亥时就要过了,还没见胤祯人影。小路子已经来催过几次了,说是胤祯可能不过来,但如澜就是不听坚持要等,先是在屋里等,等着等着心焦了跑到外头来。忽然看见灯笼的亮光由远而近,如澜一喜,顾不得天黑路暗就迎着亮光深一脚浅一脚跑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只有富勒一个人。
“爷呢?”如澜向富勒身后张望。
“回房去睡吧,爷今晚不回来了。”富勒没看如澜。
如澜脸色一暗,半响才低声问:“爷留宿侧福晋房里了吗?”
富勒嗤地一声笑,冷然说:“如澜,你该记住自己的身份,福晋她们是主子,是十四爷名正言顺的妻子,你手别伸太长了,在府里这么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我说你应该都知道,爷今晚在哪里你最好别打听,主子想回来就会回来,想去哪就去哪,不是咱们做奴才的能管得着,做好自己的本分最重要。”
“我、我只是顺便问问而已。”富勒说道理其实如澜都懂,可她就是忍不住要问,她明明猜到胤祯在蓉玥的房里,可就是不愿去承认。
举办宴席的时间定在月中十五那天晚上,贝子府从第二天就开始筹备了,写帖,送帖,搭戏台,请戏班子,还要在园子里搭棚,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这些由管家在打理,但一些琐琐碎碎的小事也会让如澜她们这些婢女去做,所以连带着也忙起来。胤祯第二天晚上回来了,不过碰巧如澜的月事来,他独自睡了一个晚上,第三晚便到其他女人的房里,轮番滋润他的那些福晋,也让独守空房的那些女人有了安慰。
十五这天,擦黑贝子府便挂起灯笼,将角角落落照得亮堂堂的。园子里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福晋们妆扮得花枝招展的,跟着胤祯一起招呼迎接客人。舒舒觉罗蓉玥完全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将她的八面玲珑发挥得淋漓尽致,风头盖过了所有的人。
如澜没见过这种场面,怕她出来状况,胤祯让她到茶点房帮手。茶点房的位置其实挺不错的,既可以看到进来的客人,又能窥见园子的全貌,戏台子也能瞧得清清楚楚。客人陆陆续续过来,胤祯和客人寒暄一阵后,便带着客人入席。来了些什么人如澜是一个也不认识,只是一会儿就听到外头喊了句“什么什么爷到!”然后就是胤祯和福晋们前去打招呼的声音。
没过多久,戏台上锣鼓响起,喧嚣声平息,有人过来传话说开席了,大伙便忙了起来,上菜的上菜,各自忙活去了。如澜正站在窗边望着戏台子上的武生翻跟头,突然传话太监大喊一声:“雍亲王到!”
“雍亲王也来了?”旁边的冲茶的太监扭头看向门外。
“雍亲王跟咱们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爷请他有什么稀奇的?”另外一个太监见冲茶太监大惊小怪,不以为然地说。
“我说你不知道了吧?”冲茶太监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雍亲王虽和咱们主子是亲兄弟,可在朝堂上却是各忙各的,暗中对着干呢……”
如澜对这个雍亲王来兴趣,十四爷的亲哥哥,是不是也跟十四爷长得一模一样呢?绕过那两个咬耳朵的太监跑出门外,却只看到完颜汐若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姗姗离去的背影,哪里还有什么雍亲王呢?她兴致索然地回到窗前,眼光又回到戏台上,却一点也听不进去那青衣依依呀呀地唱些什么。目光往酒席间一扫便粘在胤祯的身上,胤祯正跟一个身子微胖的阿哥搭着肩膀说话,不知他说了什么,那个阿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端起手中的酒杯说:“十四弟,十哥这杯酒你非喝不可!”
胤祯接过十阿哥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扬起笑容,他拍拍十阿哥的胳膊,转身跟旁边的一位白净面庞的男子说话,男子面带微笑,温文尔雅,胤祯举起手中酒杯和他饮了一杯,脸上神彩飞扬,意气风发。
如澜目光越过胤祯随意看了看酒席上的人,但看到西南边时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十七爷胤礼就坐在一群年轻的阿哥中间,正歪着头不知想些什么,离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神情,然后如澜却能感觉到他并不开心,他静静地处在一片喧嚣中仿佛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似是有感应到如澜的眼光,胤礼忽然扭头看过来,如澜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子,心砰砰乱跳。
瞟了一眼屋里的太监们,发现他们都在忙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如澜这才稍微安心,猫着腰沿着墙根悄悄地走到另一边,回过头来视线已经看不到那个位置了。定了定神,如澜走到桌前准备拿起茶壶去泡茶,谁知门外忽然响起的说话声吓得她手抖一抖,茶壶从手中滑落,“啶”摔得七零八落,冲茶太监忙跑过了把她拉开:“哎呀!乔姑娘,您就别添乱了,这哪是您干的活,您搬个小凳子坐着就行,要不您去那边看看丫头们摆放点心吧,我这里不缺人手了。”
如澜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转身就看到完颜汐若院子里的丫头芳儿站在房门口,芳儿一见如澜回头便就说:“原来乔姐姐真在这儿呀,爷刚才给汤水洒了袍子,福晋让我来叫姐姐去拿过一件给爷换。”
如澜紧随芳儿出了茶点房,刚才过来时给胤祯备了两套衣服,就放在前头不远处的耳房里。后园子欢声笑语热热闹闹,这前头却是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个下人走过,就只剩一地的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