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津风死了,就算季东隅想要追究,所有的责任也都在沈庆余身上。
但季东隅的意思是,如果沈庆余诚意到位,他可以不追究这件事,不必闹到众人皆知,也不必让他在a市立不了足。
至于这份诚意是什么,沈庆余心里太清楚了。
“季总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沈庆余靠在办公室上,失败的神情溢于言表。
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律师,自然能在各种场合保持神色表情的不变,此刻也一样。
“季先生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律师准确的传达着季东隅的意思,“季先生不是做慈善的大好人,也不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沈董想要季先生就此作罢,当然要表示出一点诚意才行。”
沈庆余明显犹豫了,他知道季东隅想要什么,但是……就这么拱手让人,沈庆余不甘心。
沈则在这时候适时的出现了,看到父亲出现,沈庆余仿佛抓住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爸!我……”
沈庆余到底是入世不久的黄毛小子,凭着自己的一番蛮力扛到现在,看似潇洒得意,其实早就已经被釜底抽薪。
他心里已经慌了阵脚,连那几个泰然自若的律师都不如,如今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从小被养在温室里长大的男孩子,再一次把求救的眼光望向了父亲。
沈则对这个儿子早已失望,但现如今他们人在沈氏,传出去沈家谁的面子都挂不住,沈则虽然对这个家族也早就已经死了心,但终结一事,还轮不到他来做。
“麻烦几位回去告知一下季总,”沈则站在沈庆余跟前,对着季东隅的律师团说,“季总提出的诚意,我们会在商议之后给季总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请季总再给我们两天时间。”
这种事情律师团不敢擅自做主,赶紧打电话给季东隅请求指示。
“季先生说,就一天,二十四小时。”律师传达来季东隅的指令,就给他们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沈则说好,沈庆余却瞪圆了眼睛但在父亲面前什么也不敢说。
人都散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沈庆余失去了这两日的神气,奄奄一息的坐在靠椅上。
沈则则坐在他的对面,翻看着他这两日在沈氏大动干戈的“成绩”。
简直一塌糊涂。
沈庆余面露难色,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慌慌的跑到父亲跟前,对他说:“爸,沈津风那个人,他和季东隅勾结,他才是那个想害了整个沈家的人,我们都中他的计了!”
这个小儿子一向最会推卸责任,沈则自问太了解他了。
“混账小子!”沈则把手里沈氏亏损的报表往桌子上一摔,“事到临头了你还不肯认错吗?你看看你把沈氏给败成什么样了?你自己没那个能力,没那个心眼儿,就别怪人家趁虚而入抓住你的把柄!”
“但如果不是沈津风,季东隅怎么可能趁虚而入?”沈庆余急了,他实在没想到事到如今沈则还护着沈津风。
他都已经死了!他沈庆余现在才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为什么他还是时刻想着他的大儿子?
沈则打了沈庆余一巴掌,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二次对小儿子动手,是他在短短几天里,第二次对他动手。
“你以为你哥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沈则简直恨铁不成钢,“季东隅对沈家的野心从来都没有因为沈括去了美国减少,在你眼里、你哥哥和季东隅所谓的勾结,也是为了保住整个沈家!”
“不像你,坐上这个位置没几天,搞得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对你诸多不满,你爷爷坐镇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公司人才流失的情况,你倒好,现在公司就像是一个空壳,公司利润因为你这短短几天损失了百分之十五!沈庆余,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你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吗?”
本来就是用威胁得来的股份和坐上的王位,谈何资格,不义之财终不可得,沈庆余如今算是空居高位,再没翻身之力了。
其实沈庆余哪里是不甘心自己坐不上这个位置呢?
他只是不甘心沈则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时间精力都放在沈津风身上而已。
沈津风那么不屑和他说话,那么不尊重他,和他相比自己那么努力想要讨得父亲欢心那么尊重父亲,为什么父亲不肯多看他几眼。
他也很想做出成就让父亲刮目相看,但是父亲的眼光从来不会放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剑走偏锋,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
沈则看着神色痛苦的小儿子,也是一阵心疼。
他说的话里当然有骗他的一部分谎话,但也没有对谁不利、为谁不好。
他一直不希望两个儿子把彼此当做是仇敌,因此编造一个谎言借口沈津风是为了救沈家来让沈庆余放下对沈津风的偏见,也隐瞒自己和沈津风的真实目的。
虽然之后还会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事情的真相,但只要事情都如沈则所愿,沈庆余能够不再针对沈津风,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沈则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圆那些谎。
“那现在……现在怎么办?”沈庆余满眼担忧,难道沈家的基业真的就要断送在他的手上了?
“先把季东隅要的东西准备好,”沈则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但最终依旧无能为力,“然后……静观其变吧。”
他不知道沈津风手里是否还有王牌,但如果整个沈氏落到了季东隅手上,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会去向如何。
沈则现在最大的希望,还是能用整个沈氏来弥补沈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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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东隅想要的诚意无非是沈氏的股份。
沈庆余在沈则的建议下,把他自己手中本来就属于他的股份留下,把本来属于沈津风的被他抢来的百分之五给季东隅。
其实这也是沈津风的意思。
沈则联系过沈津风询问他的意见,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考虑的就让沈庆余把本来属于他的那百分之五给季东隅。
沈则不明白,问他是不是真的就要眼看着沈氏落到季东隅手上。
可却被沈津风反问,这不就是您想要的吗?您不也恨透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族吗?
沈则沉默了,这的确是他曾经想要的,一个毫无感情的家族为他曾经被剥夺的爱的权利陪葬,可是现在,他想让它属于他的儿子。
沈则向沈津风表达了这一夙愿,可却被沈津风拒绝了。
沈津风说,为了沈家,陈钰鹿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他就算是为了陈钰鹿,也再也不想和沈家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沈氏最后属于谁,与他无关。
沈津风也劝沈则放下,找一个地方安安心心的养老,他允许他时常去看他妈妈,他说他对那十多年里缺失的父爱也放下了。
沈则不知道沈津风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但又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没有放下。
他现在唯一不能放下的是沈庆余曾经对陈钰鹿做过的那些事,这点沈则倒是很清楚。
季东隅的脚踏进沈氏大厦的那一刻,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了。
沈家大少被发配到了美国去,二少葬身火海,三少四少无能,沈家不复当年。
这也是季东隅一直想看到的结局,看到沈括如何成为他的手下败将,看到沈家怎样一步一步被他纳入囊中。
也多亏了沈津风那百分之十,再加上自己这些时日秘密收上来的,如今他手里有沈氏百分之三十八的股份,坐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是当之无愧的董事长。
沈氏要变天了,所有在沈氏大厦看到季东隅平稳有力步伐的人心里都这么想,但只要自己的工作稳定,上面的人换了是谁对他们而已有什么影响和坏处呢?真正的坏处只有沈家人知道。
季东隅坐在会议室的首席,等待着其他股东的到来,其中当然包括了他的一直以来的死对头沈括,他主要想见的人就是他。
他早就放了消息出去给沈括,也得知了他今天一定会赶回来,季东隅有那个耐心在会议室里等他,看他如何臣服在他的脚下。
沈括如约而至,跟在他身后的竟然还有沈津风。
季东隅倒是意外,沈津风就这么突然出现了,也不怕人家以为他诈尸?
沈家二少没有死还活着的消息在沈津风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a市的大街小巷,只不过还没多少个人知道如今的沈氏内部究竟是什么情况。
季东隅看着沈津风,完全没有理会一旁的沈括,好像他们才是兄弟。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不去英国找你的鹿鹿?”季东隅问他,故意在沈括面前表现出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鹿鹿在英国很好,多谢季先生挂念。”
沈津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把陈钰鹿秘密送去英国这件事除了辛意没人知道,季东隅既然知道了,那也就代表着,他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道陈钰鹿在哪里,你最好老实一点。
对付季东隅,沈津风当然有他的办法:“听说牧小姐也在英国,鹿鹿昨天跟我说,牧小姐还称赞钟老先生的庄园别具特色,如果有兴趣,可以让牧先生去帮忙设计花园。”
这句话一点也不像是为了压制季东隅的盛气而编造的谎话,季东隅现在完全放任牧心到处游山玩水,根本没有调查她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也许这几天,牧心的确恰好在英国,恰好和陈钰鹿在一起。
这个沈津风,有点意思。
“你来这里做什么?”季东隅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这是股东大会,你现在手里没有沈氏的股份,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津风说的确,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上来递了一份文件在季东隅面前,“我是代表陈钰鹿小姐来参加这次的股东大会的。”
为了避免季东隅不明白,沈津风还补充了一句,“陈钰鹿小姐现在手上有沈氏百分之五的股份,也就是,之前沈庆余从我手里夺走又送给季先生的那份股权,陈钰鹿小姐如今远在英国未能赶回,所以全权委托我来参加。”
季东隅没能想到沈津风手里还留有一张王牌,仔细翻看着手里那份股权转让书,上面明确的显示,沈津风的确把手里剩下的那百分之五的沈氏股份转让给了陈钰鹿,时间是在他去美国之前,也就是说,这百分之五,不属于沈庆余,不属于沈津风,也不属于他季东隅,而是属于陈钰鹿。
那现在他手里就只有百分之三十三,还不及沈括手里的百分之三十七。
呵,沈津风这个算盘,打的可真好。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今日他要召开股东大会的时候才把那份股权转让书拿出来,摆明了他现在和沈家人站在统一立场,要把他这个曾经的盟友弃之门外了。
季东隅笑而不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令在场其他人感到恐慌。
没有人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感到恐慌也是正常的事。
“沈津风,当初你把那百分之五送给我请我保护陈钰鹿的时候,说话可没这么有底气,”季东隅双手搭在腰上,仿佛是睥睨天下的王,“还是说,现在因为和家人站到了一起,所以有底气了?”
季东隅的话听起来讽刺极了,沈津风在他的口中变成了一个见风就倒的无耻小人。
但沈津风无所谓,“季先生抬举我了,我真的只是代表拥有股权的陈钰鹿小姐来参加股东大会而已。参加完股东大会,我就该去接她回来了。”
事业再辉煌,身边没有知心人陪伴,广厦千间也不如枕畔低语,沈津风想通了。
“对了,”沈津风补充道:“听鹿鹿说牧小姐今日会回来,季先生,要去机场接牧小姐吗?”
季东隅脸上明显出现错愕的神情,摆明了他完全不知道牧心会这时候回来的事。
他的手机恰好在这时候响起来,他开会的时候一向不会接电话,只有一种情况一个电话,就算再紧急的情况他也得接。
沈津风发誓,如果说季东隅对他们这几个大男人说话的声音是金属的摩擦的话,那么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声音就是棉花。
像是被十里的春风浸染过的语调,柔的像是被一团一团的云朵缠绕。
沈津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挂了电话,季东隅掩着嘴轻咳了一声,声音又变成金属的摩擦声了。
“季氏已经够我忙的了,你们自家的事情,还是自家人去解决,我没空搭理你们。”
季东隅一边说一边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着里面憋笑的众人,“大小事情我还是得过目,我是第二大股东,懂吗?”
沈津风带头说了“懂懂懂”,季东隅一溜烟儿人就没影了。
人都走了,会也开不下去了,沈津风让他们都先散了,攀着沈括的肩,一副好兄弟的模样,“你说,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的?”
沈括笑而不答,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除了牧心,还有谁能让一向强势的铁血男子季东隅如沐春风?
沈括把沈津风从他的身上扒下来,拍拍他的肩,说:“多谢你提醒我,否则,沈氏真要落到季东隅手里了。”
沈津风很受用沈括的感谢,笑回了他一句别客气。
“那我能再多问一句,你一会儿帮季东隅一会儿拆他的台的原因吗?”
“我们很熟吗?我做什么事需要向你交待?”沈津风白了他一眼,长腿一迈,潇洒的朝外走去。
暮冬的雪悄然而至,这场雪过后,寒冬的喧嚣到了尽头,春风将临,他也该去接他的鹿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