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北风冬雪相撞, 殿内烛影斑驳,林如暖还在继续说着。
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笑着也有几分坦然和释怀。
姜清筠手里温着茶, 敏锐地抓住林如暖话中的重点:“林家、孙家和姜家,都在平元王手中?”
平元王既然敢和安王一同造反, 即便他没能料到安王会倒戈,但在京中也一定会有所部署。
只不过他竟然, 在暗中笼络了这么多家朝臣。
三家人在朝中的官职都不高, 平日里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只是, 姜二爷、林家、平元王……
两个人都没说话,同时缄默, 姜清筠却忽然想到了从前的事。
科举舞弊。
姜太夫人说她和姜二爷一早就得到了风声,却隐忍着不言不语。
如今林如暖又说, 姜二爷是跟着平元王做事。
难不成, 科举舞弊, 从头到尾都是平元王一手筹谋的吗……
姜清筠越想越觉得蹊跷,抿唇, 她坦白问道:“你为平元王做事这么久,当初科举舞弊, 你也该知道是平元王做的吧。”
不是疑问,她强行按捺着疑惑,装作笃定。
也许, 平元王所做的事, 远远不止这一件。
林如暖一笑,“果然还是你聪慧,桩桩件件都被你躲了过去。”
“也是我轻敌无能,才会几次三番败在你手里。”
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她继续说道:“我如今,这些事也只能和你说了。”
“不止是科举舞弊,之前萧婷冉大婚,孙若雪还想着让人带你离京,扔到深山之中。”
“哪怕是皇上的选秀、那日谢景桓会和我同时出现在冷萃宫,也全是平元王的示意。”
只不过,当时平元王是想让她和谢景寻成事,却没想到谢景桓会下套。
直至事发坏了平元王的好事,她也被迫无奈嫁给谢景桓,真正成了一颗弃棋。
林家也因她大受打击,在平元王眼中也没有从前那般有用。
而她最后的效用,许是就是给谢景桓和安宁郡主放风。
直到如今忍无可忍,她才趁着谢景桓和安宁郡主不备绑了人,为她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你想要什么?”
姜清筠轻轻叩着茶盏,声声清脆,却又无声催人。
林如暖愿意此时将所有事都坦白,还绑了谢景桓和安宁郡主,如今有话与她说,也不会只是说着那些事。
若无所求,林如暖大可不必同她说这些。
“我只想活命。”
林如暖抬头正正看着她,“哪怕是离开南楚。”
“从前是我不对,若是皇上可以留我一命,我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件关于平元王的事。”
“将功补过。”
*
一炷香之后,姜清筠迎着风雪,回到毓秀宫中。
毓秀宫中,谢景寻躺在姜清筠喜欢的榻上,随意翻着书,一点儿都没有大敌当前的紧迫,反倒像是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中一般。
姜清筠收了伞进殿,拿过他手中的书,“书肆中最新出的,你真是半点不担心。”
八万兵马,兵临城下,他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等她。
“就要结束了。”
谢景寻说着,一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侧,细细打量着她,“方才林如暖可有伤你?”
元顺早就带着昏迷不醒的谢景桓和安宁郡主回来,他也知道姜清筠留在宁兰殿和林如暖谈话。
即便知道殿外有人,但遇到和姜清筠有关联的事,他还是难免会有几分担心。
“没有,她只是单纯和她说了许多。”
关于她的忽然转变,关于她和林家为平元王做的许多事。
原本有着些许胆怯却美好的小姑娘,到底还是一步入了权谋之中,步步不回头。
林家在朝堂之中忽然抬头是平元王在暗中相助,她褪去怯懦开始步步谋算也是平元王的授意。
只是想让她能进入后宫之中,兵变之时为他所用。
“林如暖说,科举舞弊也是平元王在暗中筹谋的。只是想让姜二爷彻底掌握了姜家。”
“我猜着,你的蛊毒,只怕也是平元王在暗中谋划的。”
姜清筠把林如暖的话都如实转告给谢景寻,而后又补充了一句。
平元王筹备之深,爪牙深入前朝后宫,不可能对谢景寻没有任何动作。
“蛊毒已经无碍了。”
谢景寻只默然听着她的话,时而点头,这句话之后,他才开口应声。
在折魂之后,蛊毒已经平息了许多。于他而言,虽然还在他体内,却已经与没有无异。
姜清筠一噎,没好气地等了谢景寻一眼,起身站起来。
“等之后云川道长和灵悟大师再回京时,再请他们过来替你看看。”
这件事上,谢景寻自己说的话,她总归还是怕他只说好的,坏的却只字不提。
谢景寻也都依着她,好脾气地应了下来。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姜清筠刚想要去沐浴时,忽然想到临走前林如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她又折身回来,将东西塞到谢景寻的手中。
“这是林如暖最后交给我的,许是对你明日有用。”
谢景寻低头,只草草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我知道了,明日你和之瑜若是想去,便留在城门后。”
姜清筠点点头应下,“你今晚早些睡,我去洗漱。”
在姜清筠的背影消失在屏风之后,谢景寻才攥紧了信封,离开主殿又吩咐了陈还几句话之后,他才折身回到殿中。
一盏茶之后,姜清筠才走出屏风,躺回到寝床上。
如同往常一般窝到谢景寻怀里,熄了灯,借着黯淡月光,她微微仰起头,在谢景寻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明日你要平安回来。”
“好。”
*
翌日,姜清筠和谢景寻一同出宫前往城门处。
为了继续掩人耳目,姜清筠和沈之瑜便留在城中,未上城楼。
临近巳时,平元王带领着三千兵马,陈兵京城之外。
“皇上和王爷考虑得如何了”
平元王牵住缰绳,开门见山地问道。
昨晚他还差人去看过,姜清筠和沈之瑜还好好地被关着。
如此想着,平元王愈发得意,挥手让人押着马车上来,马车上盖着丝毫不透光的黑布,杜绝了谢景寻和谢景止的目光。
“再不做决定,两位娘娘如何就不是本王可以把控的了。”
她们二人在军中会发生何事,所有人大抵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城墙之上,谢景寻故作无法淡然,急切说道:“皇叔想要进京,朕也该要亲眼看看贵妃和惠妃是否安好,才能做下决定。”
“若是皇叔手中无人……”
后半段,他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城楼之下,平元王冷哼一声,“看来皇上还是不死心。”
“揭开让皇上看看,好让他知道我这个皇叔有没有骗他。”
在他说话间,谢景寻便在暗中接过温知许手中的弓箭,拉弓搭箭。
平元王转身看了一眼,正想要回头继续蛊惑谢景寻让他开城门之时,耳边传来一阵破风声。
像是直奔他命门而来。
平元王一惊躲开,抬头望过去时,恰好看到谢景寻放下弓箭。
“谢景寻,你不要得寸进尺。”
“本王城外八万军马,你若是不想要贵妃和惠妃两个人,军中自有留下她们两个人的地方。”
谢景寻轻笑,笑声被冬风吹得破碎,可是任谁都能听得出他笑里的淡然,甚至还有几分嘲讽。
似乎在他眼中,八万军马也不过尔尔。
平元王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他正要下令攻城时,只听他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将士连忙跑到他那边,磕磕绊绊地开口。
“王爷不好了,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不在军中。”
什么叫不在军中?
平元王一瞬愣怔,而后便听到那人继续说道:“在车里的人,是顾军师和萧世子两个人。”
他蓦然回头,望向马车时,一眼便看到穿着衣裙,躺在车里昏迷不醒的顾牧谦和萧庭言。
两个人身边还留下两张做得逼真的面具。
一瞬间,他紧紧攥住手。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传来姜清筠清脆的声音,“平元王可是在找本宫和贵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