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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回到府中,简单地跟过去做了个告别。他送给她的平安锁、狐狸面具都锁在柜子里,还有那颗血珠子,也都锁进去。他留在府里的痕迹该抹的都抹,就连窗外那株枣树,她也让人砍了枝丫,今年的枣子再也不会又大又甜。
酸菜哭哭啼啼了好久,想着小姐应该比她更伤心,她忍住不哭,愣是强忍了许久,最后枣树一砍,她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下人们都不敢再动手,砍了一半的枝丫,只留下个萧瑟的树桩子,叶子都所剩无几。
沈郁就站在庭前看着,眼睛都没眨一下,酸菜也在她旁边站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哭得累了,喉咙都发了干,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才停下,沈郁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下去歇息。
府里的萧瑟只持续了半日,随着皇太后的赏赐、林晏的聘礼送进来,府中开始张灯结彩,慢慢地热闹了起来。酸菜也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她害怕沈郁心里不舒坦,还一直安慰着她:“晏世子一定会对小姐很好很好,他一定会是最好的姑爷……”
沈郁没吭声,晏世子送来了聘礼,她本该准备些绣品作为回礼,但她的绣样实在不堪入目,怕惹了笑话,便只能用画作来代替。
林晏收到她的画作还特意来了一趟,因着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他隔着半截帘子,把风栾郡主准备好的首饰、妆面一一交到她手上。
“母亲让我来问问,成亲之后,你对衣食住行可有什么讲究?府里好早些做准备。”
沈郁摇头,“没有。”
林晏起身,虽然知道她不会说什么,但还是要将母亲的意思传达给她:“母亲说她身体不好,很多事情都不能亲力亲为,又怕你心里觉得委屈,便让我亲自来这一趟,所以……”
“世子不必担忧。”隔着半截帘子,她的声音依旧明朗,她较寻常女子确实会多一分坚韧,“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讲究。”
林晏刚把心思按捺下来,正巧那头露了喜服的衣摆,她好像在试衣服,又将他按捺下的心思提了起来。他迟疑着道:“你在试喜服吗?”
沈郁的凤冠霞帔皆是皇太后所备,当时做的时候还刻意做大了些,皇奶奶说她还会长肉,没想到如今穿上却是有些宽大,她没长什么肉反而还瘦了,里边多穿了件内衬,才勉强撑起来。
“嗯,我试一下合不合身。”她轻轻晃动着衣裙,如火一般快要燃烧起来,“好像有点大。”
隔着那薄薄的一层帘子,他只要一伸手便能瞧见她身着喜服的模样。林晏忽然一窒,心头的燥热灼得他面红耳赤,连句话都没敢说,转身匆匆离开。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需要他往前一步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真的就像是大梦了一场,让他不敢轻易去触碰,怕梦境会就此醒来。
“晏世子,有件事我想……”沈郁掀开帘子,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提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下去。
罢了,那便过几日再提吧。
第176章 截亲
大婚那日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囍字贴了满府,数不清的人拥挤在沈侯府, 不光是沈府里的人, 还有宫里来的人,明德她们一群人全都赶来府里帮忙。长廊张灯结彩, 嘈杂声不绝于耳, 小厮边跑边叫喊着:“赶紧准备,世子爷马上就到!”
沈郁探头去看,正好看到院子里被砍得光秃秃的枣树,在阴暗里戚戚然,跟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喜婆将盖头盖在她头顶, 嘴里碎碎念着诸多规矩, 偶尔听听还行,听得多了反而增了几分烦闷, 越发听不进去,
酸菜出去之前塞了一个苹果给她,小声与她嘱咐:“小姐,这苹果可不能吃, 您好好拿着, 别因为饿给吃了。”
沈郁心想:我又不是你。
周围太过嘈杂,沈郁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她抓住她的衣袖,想起那株枣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酸菜,你帮我把匣子里的血珠拿出来,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被她拉住的明德笑道:“郁姐儿认错了人, 酸菜姐姐去堵世子爷的路了,说可不能这么轻易让他把你接走。”
门外很快就传开了迎亲队伍的声音,酸菜带人把他们拦在门外,双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更是嘈杂。沈郁也辨不清楚是谁占了上风,想来也不会是酸菜,果不其然,林晏带头推开了房门,身后跟着一堆起哄的人。
她微微掀开盖头,隔着摇晃的流苏,一眼便看到了身着绛红色云纹织锦的身影,他的胸前挂着大红的球花,笔直地立在门外,半步都不敢逾越。林晏的肤色本就白皙,红色一衬更是面若桃花,昔日里总是从容不迫的身形,在今日却略显局促不安,立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来。
身后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他被迫迈进了半步,这下子是必须得硬着头皮进了,他捧着大红的球花来到她面前,曾经的谦谦君子,遗世而独立的清风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站在了她的面前,坚定不移地向她伸出了手,“我来接你。”
他的手,曾写过波澜壮阔的绝世诗词,也曾拨过最动人的琴弦,如今为她执笔入仕,只为牵她入手心,护她周全而已。
沈郁将手放入他手中,也许下了自己的承诺,“来日晏世子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沈郁一定义不容辞。”
可她不知道,他要的不是她的义不容辞,他要的是和他一样的惺惺相惜。
没关系,至少来日方长。
林晏用力握紧她的手,转身半跪在地上,拍拍肩膀示意她上来。沈郁踩着凳子趴上去,她的身子骨轻,趴在他背上也只感觉柔柔软软的一团,特别安心。
“新人出门!风调雨顺!”喜婆立马吆喝了起来,门外敲锣打鼓,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酸菜欣慰地擦着眼泪,喜极而泣,望言一直跟在她身侧,就这样默默看着她满眼都是幸福。
林晏出门的时候还险些摔了跟头,身后迎亲的人调侃他:“世子爷着什么急?”
他素日里再怎么端庄雅正,如今也止不住红了耳根,密密麻麻的喜悦都融成了水,绵绵地化进心坎里。今日是他大喜之日,他接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人,心里藏着好多好多的话,等着成亲之后,慢慢地说与她听。
林晏背着沈郁入了花轿,迎亲队伍这才启航,满天的红色随风飞舞,染红了半边天,整条街道都挂满了红彩,用“十里红妆”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俞都已经好些年没有这样盛大的喜事,遥想当年,也只有昭奉公主嫁于沈侯爷的时候,才有今日这般盛大。
大家私底下都说沈郁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全靠皇太后给她撑着,就是个虚架子,可人家就是一次比一次许得好,最终还嫁给了多少贵女求之不得的晏世子。
这福分真是羡慕不来。
迎亲队伍走着走着,忽然就走不动了,前方道路被人阻拦,林晏避之不及,□□的马儿蹽起马蹄,险些收不住势。人群逐渐骚动起来,林晏用力拽住马缰,看清挡在队伍面前的那人一身黑衣,身后别着一把长剑,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
那人周围萦绕着冰凝成刃的极寒,抬手从袖中射出两枚飞镖,一枚割断了林晏胸前的花球,一枚直直定在沈郁的花轿上。
无论是谁见到了这样的场景,都知道这人是来闹事的,安排在周围的侍卫全都警惕了起来,将街道里里外外围住。
沈郁只感觉轿子一顿,随后“嗖”地一声飞镖钉在轿子上,外边的酸菜吓得叫了一声,明德赶紧掀开窗帘,询问她:“郁姐儿没事吧?”
“我没事,外边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闹事,奴婢上去看看。”
沈郁微微掀起盖头,正想探头看个究竟,外边突然一阵混乱,两边竟是打了起来。酸菜赶紧把她的头又按回去,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这门亲事全完了!”
林晏从马背上下来,此时已经顾不得礼节,他钻入轿中,一把将沈郁拉出来,“有危险,快跟我走。”
沈郁都没看清楚是谁在闹事,就被众人保护着离开,盖头已经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她跟着躲在侍卫身后,才想起来问:“那人是谁?”
明德喘了一大口气,有些后怕地捂住胸口,“是叛逃的九千岁!是他回来了!”
“九千岁?”沈郁心里“咯噔”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你确定是他?”
“是他!我刚刚看到他的面具了!”
林晏握住她的手忽然一紧,沈郁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不太确定。那人在侍卫手下虽游刃有余,可越是看着,越觉得不像凤千瑜。
她还在仔细观察,忽然耳边掠过一道疾风,她抬头去看,恰恰对上那双犹如星辰的明眸。他从高高的阁楼上朝着她跳下来,那张脸没有做任何的遮掩,就这样明晃晃撞入她眼中。
九千岁!!!
沈郁的心跳都被吓得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太快了,她甚至都来不及喊出声,就被他抓住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她一跃而起。
林晏还握着她的手,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凤千瑜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踩脱了他的手,正好借力而起,将所有人都远远抛在身后。
侍卫还想追,却根本追不上。
与凤千瑜的剑法齐名的,正是他的轻功,
第177章 绑架
沈郁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走,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的耳边只有风声和心跳声。她被他紧紧按在怀中, 喜服上的珠子硌得她生疼, 但凡她有所挣扎,他便会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
“凤千瑜!你要带我去哪?”
他没有回答, 长风鼓动衣摆, 他从千军万马之中掠过,那些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分毫。沈郁一直都知道他的武功是顶厉害的,可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才算是真正生了畏惧之心。
难怪宋飞雁曾说天牢关不住他。
关住他的, 是她沈郁。
凤千瑜带着她飞到了遗弃的城墙之上, 墙外树木疯长,就连湖中的视线也遮挡了住。沈郁一落地, 便有种恐惧的窒息感, 难免往后退了几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瘦了许多,本就凛冽的轮廓更显锋利, 他每朝她走一步, 她便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只能被迫停下。她的喜服已经弄脏,发髻也散乱不堪,精致的妆容添了一份苍白,眼神里有种让人怜惜的慌张。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掳走, 让她变成了俞都的一个笑话。
沈郁握紧手指,心里有种难以宣泄的酸楚,让她的嗓音都跟着哑了几分,“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什么也不想做,他只是想她了。
想到发疯,想到心窝子疼,想到可以不顾一切拦住花轿,将她掳走。
或许师祖是对的,一入秋罗门,一生都背负着枷锁,喜欢上他人,本身就是自寻死路。
凤千瑜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她的皮肤特别的冷,就像她的眼神有种彻骨的冰冷。他以为的久别重逢,会是炽热的烈火,可她却像是捂不热的冰,冷透他的心窝。
“凤千瑜,你……”
不管他怎么隐忍,怎么克制,他心头压制不住的火焰,终归会将理智焚烧殆尽。
他猛然捧住她的脸,吻住她殷红的嘴唇,将她浑身上下的反抗全部用力按捺住。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娇艳的一面,大红的唇色,动人的红晕,将她骨子里的温柔都突显了出来。
她今日是别人的新娘,他抢走的是属于他人的娇艳。这叫人如何还能克制?
他太过用力,磕破了她的嘴唇,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没有一丝一毫的甘甜,他只品尝到又苦又涩的滋味。就像此刻,明明将她抱入了怀中,却感觉不到昔日的温暖,只有彻骨的寒冷。
沈郁的红唇被亲花了,红色也染上了凤千瑜的嘴唇,有种妖异的姿色,他用力擦去她唇边的红色,垂下的目光里尽是晦暗不明。她有些站不稳,城墙上的风冷得她颤栗,她颤着声音再次问他:“凤千瑜,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太过用力,将她的唇擦拭得生疼,那双凤眼微微一斜,眼尾便生出令人生惧的冷意,“你给我写过喜帖,你忘了吗?今日,本该是你与我的大婚,你看,我来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封珍藏的喜帖,一笔一划皆是她亲手所写,将他的名字与她写在一张纸上,红纸金字地落了印。他那时有多欢喜,这时便有多悔恨。
沈郁忍不住在心里骂着他“疯子”,一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喜帖,整个大聂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他不跑得远远的,还敢如此高调地回来,“你不要命了吗?”
凤千瑜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将地上的喜帖慢慢捡起来,手指突然温柔了许多,神色里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眷恋,“棉棉,可我想你了啊。”
他想摸摸她的脸,沈郁扭头就避开,甚至连正面都不愿给他,若非无处可逃,她已经想方设法跑了,“那封喜帖,是你不要的。你既然跟着宋飞雁走了,那你便是乱臣贼子,与我身份有异,自当断舍,不必再纠缠不清。”
凤千瑜放下了手,看着眼前这个爱憎分明的女子,心窝有种慢慢撕裂开的疼痛,疼得他没办法喘息,“我知道,可我还是想你了。”
“你是疯了吗?你已经是离开的人了,还回来做什么!”沈郁用力将他推开,心头的委屈都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她大声发泄着:“为什么要在我成亲的时候回来!我都已经要嫁人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吗?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他不顾她的抵抗,冲过去将她紧紧抱住,这个给过他温暖的女人,是他绝望之中最后的救赎,他拼了命也想要抓住她,“等这一切都结束,我就跟你成亲,棉棉,我娶你,你再等我几天,好不好?再等我几天,就几天,你不要跟别人成亲,我求你了……”
他低头去亲她,无论如何她也不愿再接纳他,他越是想与她亲近,心里便越凉,最后凉到透底,他捧着她的脸,不确定地问:“你心里还有我吗?棉棉,你这里还有我吗?”
沈郁的妆已经被他亲花了,他就像不通人性的小兽一样使着蛮力,按得她骨头生疼。她扭着头不愿落了下风,直接回他:“我既然决定嫁给他人,心里便不会有你了。”
这句话给了凤千瑜迎头痛击,他一时之间没了反应,手上的力道也慢慢松开。
冷静下来的沈郁忽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凤千瑜回来了,那阳平王呢?他让她再等几日,是不是阳平王要动手了?
她回过头问他:“阳平王是不是也回来了?”
凤千瑜侧着头,没有回话。她又急切地追着问:“他们是不是要造反了?”
他猛然将她的肩膀按在墙上,那双眼睛竟是充血一般通红,他没有入魔,却胜似入魔,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声音都是透骨的寒冷,“你喜欢谁,我便杀了谁,你喜欢林晏,那我便去杀了林晏。”
沈郁挣扎不过,被他紧紧抵在城墙之上,怎么推都推不开,她有些绝望放弃了挣扎,“除了林晏,你还想杀谁?风栾郡主?太子?皇上?皇奶奶不同意,你是不是也要杀了她?你把我的亲人都杀光了,你毁了我的一切,你想让我怎么去面对你?”
她说完眼泪便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砸得心窝一颤。他身上的杀气猛然退了些许,眼中的血丝也慢慢褪去,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太过于生气,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越说便错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