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个女儿,自生下来就与自己这个母亲没有半分相像,眉眼之间少有相似,更是小小年轻就一副高雅风度,气度天成。
有时候陈氏甚至会想,但凡靖竹与她生得有几分相像,她便是埋怨她害得自己在产房中苦苦挣扎,最后她看着她和自己相似的小脸,她总会心软的。
可是她的这个女儿非但长的不像自己,就连性子都与自己没有半分相像。这丫头独立冷静,便是自己给她再多冷待她也不会哭不会抱怨不会告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从来不说,自己又怎么会关心她在乎她?
陈氏对于自己对靖竹的漠视,心里并没有多少歉意。
“我只是想提醒母亲。”靖竹站起身,站到陈氏对面,衔笑道:“你我既已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你桌前的那一杯茶水和点心,已是我在明日前唯一能留给你的体面。日后再相见,我便不拿你做母亲,也请您别把我当做女儿。”
她态度冷决,陈氏自知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也懒得再装了,哼了一声说:“你以为你我之间真的就没有任何牵扯,两不相欠了吗?”陈氏厉声道:“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生你的时候我在产房里煎熬了三天,便是我再多不对,你的性命也是我给的。现在嫌弃我麻烦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了。”靖竹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拍了拍手看向门外,红泥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靖竹待她尚且,将托盘上的帕子扯掉,将里面的东西示于陈氏面前。
长刀短刀各式各类,形状大小不一,无一不被打磨的锋利坚韧,被微弱日光映出刺眼的白光。
陈氏瞠目,“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予我性命,我明日便要与母亲脱离关系,今日当然要把母亲给我的东西还给您。”靖竹朝托盘示意:“您挑一把吧,且随意往我身上捅刀,我绝不还手,也不会让人把事情传出去。”
陈氏看她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倒是真想挑一把刀插在她身上,可是她不敢,也不能。
她不敢是因为她毕竟是个女子,即使嫁给了武夫,这辈子也从未动过刀剑。她不能,是因为今天她一旦在这里动了手,明天她手弑亲女的消息就会传出去,连亲生女儿都不认的女人,如何在世人面前立足?
别听这丫头说什么不会让人把事情传出去,狗屁!毕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还不知道她沈靖竹是个什么德行吗?惯会算计人,蛊惑人心。她越说不会告诉别人,就越是会将此事传扬出去,说不好还会弄的天下皆知,让她名声败坏,以后再没有人敢和她多说一句话。
“我不。”陈氏摇头。
陈氏的心思再好猜不过了,靖竹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但是她喜欢用心计,却不喜欢欠人人情。
靖竹随便在几把刀里拨弄了几下,选了一把最长最锋利的,然后笑眯眯地张口:“既然母亲不敢,那我就只好自己来了。”她话落,猛地将长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去势汹汹。
她下手狠,仿佛那刀口刺向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她的仇人。别说陈氏,就连绿蚁和红泥都被她的狠劲给吓到,“小姐!”
靖竹只闷哼一声,而后笑靥如花地将刀子拔出,鲜红的血液直接溅到了面前陈氏脸上,“母亲,这样可以吗?”
陈氏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后宅妇孺不曾似沈将军般冲锋陷阵,哪里见识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靖竹见她不语,脸上笑容依旧,然后又苍白着面容将刀子插向肚子。
她刺入又拔出,大大刺激了陈氏的神情,她后退一步,“啊!”了一声,大步向后退了退,盯着靖竹伤口一瞬,然后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靖竹这次没将刀子拔出来,不过是吓唬陈氏罢了,她自己懂医,下手的时候压根没往致命的地方刺,就是瞧着吓人了些,养上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绿蚁红泥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她止血叫大夫,红泥红着眼看她:“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要是让奴婢知道您要刀子是要往自己身上捅,奴婢就是死也不会听您的命令。”
“傻丫头。”靖竹扯唇朝她一笑,红唇雪肤,样貌精致绝伦,微微衔笑便是倾城绝世。虽然不危及性命,但她下手也的确没含糊,靖竹疼得脸色一点点发白,还没等府医过来就直接晕了过去。
靖竹不想与陈氏脱离关系之后被世人谴责不孝生母,今天闹这么一出,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欠陈氏什么。那个母亲苛待自己十余年,今次她又以长刀刺身偿还母亲生育之苦,再大的恩情也该还清了。
府医来了闲云阁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老国公和沈怀安。
靖竹也没打算瞒着他们,这件事是一定要传出去的,到时候祖父父亲早晚都会知道,早些晚些也没什么区别。
两人来的时候一院子的丫头小厮正忙的不可开交,沈怀安抓了个丫环问起缘由,小丫环磕磕绊绊地说了些,沈怀安听完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其实此事本与陈氏无关,但是谁让靖竹自残的时候她也在呢,在靖竹动手前还说过那样挑衅的话,沈怀安得知爱女受伤惊怒交加,只能把火气撒在陈氏身上,听完小丫环的话就气呼呼地奔去了陈氏的漱玉轩。
陈氏偏好享受,院子里也装饰的华丽雅致,沈怀安瞥见只觉得那口气直接冲到了嗓子眼。
赵嬷嬷见沈怀安面色不好,心里也直发慌,她是大小姐藏在夫人身边的暗线不错,但她也是夫人的乳母,跟了夫人二十多年,自然不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出事。
“夫人呢。”
“夫夫……夫人在给二小姐缝衣服。”
“她倒是体贴。”沈怀安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绕过赵嬷嬷径直进了屋。
陈氏缝衣服是真的,但自打她进屋以来缝衣服的手就一直在抖,手指被扎了好几个针眼都似没有察觉。脑海里全都是靖竹淡定地将刀口对准自己刺下去的情形,想的多了,眼里心里就全都被一片血色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