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瞧着他离去的身影,在原地停了半晌,才回了流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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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孟妱去往奉天殿时,见殿门前多了许多宫人,她便知是宫里的皇子公主来瞧陛下了。
“郡主,咱们不进去么?”跟在孟妱身后的一个侍女问道。她住的宫殿是姜贯安排的,分给她的两个宫女,也都是从前在奉天殿的人。都待孟妱恭敬有加,并不会因她的身份而捧高踩低。
孟妱深吸了一口气,领着她们往一旁退了退,低声道:“且等一等罢。”
她并不是怕与他们在一起会自卑,也不介意要同他们分享陛下的疼爱,那是她的爹爹,也是他们的父皇。只是,她不介意他们,并不代表那些皇子皇女不会介意她。
而她,不想让陛下为难。
她得到的,已足够了。
良久,见奉天殿内的人鱼贯而出,少时,瞧见人都已走远,她才缓缓带着两个侍女往殿前去了。
小太监见是孟妱来了,脸上的恭谨比方才更甚,他并未进去通报,直接道:“郡主进殿罢。”
这是日前便有的规则,孟妱进奉天殿,并不需提前通报。
她甫一进殿,便瞧见了外殿桌上摆着的各式精致点心与新奇物件。顿了顿,她轻抬莲步,往里走去。
姜贯正命人收拾着桌上的茶盏,见孟妱进来了,忙对一旁的宫女道:“去将那套青花瓷珐琅彩的茶具拿来。”
皇帝在盘腿坐在矮榻上,听见姜贯这么说,不禁嗤笑了一声:“还对她来这一套。”
喝个茶又哪里需要讲究那样多,只不过是姜贯又起了巴结的心思罢了,他虽这么说,却到底没有真的生气,有人宠他的闺女,又怎么是坏事?只是,他不愿让孟妱也掺和在这内宫中这些低劣惯用手段中去罢了。
闻言,姜贯讪讪的笑了笑,还是命人将茶盏拿来了。
孟妱自然不好拒绝,捧着茶饮了一杯。
“她这是在给你台阶呢。”不料皇帝又识破了她的心思,朝姜贯笑道。
皇帝瞧着孟妱脸色有些沉重,只以为是因着方才出去的那些人,他将氅衣紧了紧,朝她缓缓道:“他们,也都是朕的孩子,生在这宫里,原也不是他们能选的……”
皇帝说着这话,倒像是带着几分心虚的解释一般,说着还不忘向她偷瞟几眼。
陛下说这话时,孟妱不禁想到了魏陵,她低声道:“他们同怀仪一般,都是陛下的孩子。只是……只是不大习惯同他们都在一处。”
皇帝微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等太子祭完了天,朕便升你公主的封号,赐你公主府,让你往外住去,寻你选一处你欢喜的宅子。”
孟妱以为陛下会错了她的意,以为她不愿住在宫里同皇子公主们在一处,忙解释道:“不,爹爹,怀仪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低笑了一声,缓缓道:“朕知道,朕只是不愿,有一日你变得同他们一般。”
这个宫里有多脏污,他再清楚不过,而他的这些孩子们,也都各怀心思,即便是来他这里一趟,也都有着各自的盘算,而他这个皇帝,自然是他们盘算的首要目标。
他之所以会中意于戚晩,便是戚晩同宫中的女子都不同,而他希望孟妱也永远如她母亲一般。
闻言,孟妱不再拒绝,只将手撑在桌上,笑着点了点头,道:“怀仪听爹爹的话。”
又同陛下说了一会子话,孟妱才被姜贯送出了奉天殿。她带着侍女缓缓向流云殿走着,一面想着魏陵与她说的话。
骤然,她停下了步子。
既然这些宫人只是被调走了,为何不直接将钱赏了她们?孟妱心内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那些人,都已落了与三皇子妃一般的下场。
那可是一百来个人……
她愈加意识到冯英德的可怕,也明白沈谦之为何冒着生命危险都一定要将他除掉。魏陵如今的年纪,是无法应对这样的人的,而大周朝也不能落入这样人的手中。
孟妱如失了魂魄一般,继续怔怔的向前走去,须臾,察觉到身旁的宫人都不在,猛地抬起头来,才看见沈谦之穿着一身官袍,正站在不远处。
“沈谦之……”
孟妱忽而迈开步子,顾不上这宫中的规矩,朝沈谦之奔去,下一瞬,她便如期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见她少有的主动,沈谦之怔了一瞬,环住怀中人柔软的身子,下颌抵在她头发上,问道:“怎的了?”
“我明日,想同你一起往九嶷山去,行吗?”她目光一错不错的瞧着这个人,好似再不多看看他,就要瞧不见了。
沈谦之眼中满是柔情,但话语却坚定不容抗拒:“不行。”
“就在宫里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见孟妱仍蹙着眉,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等我回来,我回来……娶你行吗?”
他承认,他还是想占有这个人,想要往后的生命里,都有她在一旁。
孟妱拥着他,低声回道:“你不是……已经娶过我了么?”
在大周朝,和离的夫妻若要再在一处,只需去礼部销了当时和离的存档文书便是了。
“没有……我还没有真正娶过你。”沈谦之皱着眉同她道。
孟妱一双秀眸直直望着他,眉梢眼角渐渐染上笑意,她缓缓低下了头,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上方传来他低沉的笑声,接着下巴便被他勾起,被迫撞上他炙热的视线,他声音低哑道:“再说一遍,方才没有听清。”
目光这么直直的望着他,她只觉心内跳的更快了,越是这般,她便越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紧紧咬着贝齿。
沈谦之不肯放过她,微微俯身,带着几分诱哄:“怀仪……我真的没有听清。”
他如此缠磨,孟妱知道,今日若是不说这句话,他定是不肯依,便只快速的说道:“嫁你、嫁你、嫁你。”
说罢,便将他一推,直往流云殿里去了。
进了殿门,她大喘了几口气,待心绪稍稍平稳些,才又将殿门拉开了一些,向外一瞧,沈谦之果然还在外面站着。
他一脸宠溺的笑,双手背后,就那般瞧着她。
孟妱掐了掐食指,终是抬手,向他挥了挥,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进来。”
沈谦之先是蹙起眉,眉梢抬了抬,下意识向两侧的宫道望了一眼,见没人,轻咳了一声,大步往流云殿里去了。
因恐教人发觉,沈谦之大步跨进殿门时,忙伸手抚了抚胸前。
孟妱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抿唇笑了笑,揶揄道:“不料沈大人也有今日。”
沈谦之轻咳了一声,朝她看过来,“你倒是胆子真大,前一刻才应了婚事,现下便让我……进屋来。”
孟妱脸倏然红透了,忙转过了身去,也不回他的话,只大步走向里间,须臾,拿着一个平安符出来,道:“是想给你戴这个,日前去寺中给陛下求的。”
“顺便……也有你的一份。”她缓缓低着头道。
这平安符,是要戴在里衣的,她自然不能在外头给他。
“你……你得将外衣脱了。”良久,孟妱还是开了口。
她想亲自给他戴上。
沈谦之扫了一眼殿中,空荡无人,只有他二人在殿内,心内不由升出一股燥热,他拧起剑眉,开口拒绝道:“怀仪,脱不得。”
孟妱伸手将他拉至里间,按在屏风上,悄悄说道:“很快便好了。”说着,她便动手解起了他的腰封,因着上回他刚教过她,现下还记得清楚,没过多久便解开了。
她微微踮了踮脚,替他宽去了外衣,搭在了屏风之上,待再探手去宽中衣时,却被沈谦之扼住了腕子,反将她按住了。
孟妱瞧见他大喘着粗.重的气,不由得咽了咽喉,“沈谦之……”
因被他压.着,她的声音极轻,出口便化作一声低.吟,萦绕在沈谦之耳畔,肆意撩拨着。
他喉结滚了滚,终是伸手将她秀眸遮住了,他不知道若是再让她这么看下去,他会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来,他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孟妱的手,探向他胸前。
孟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就这么黑着摸索着替他将平安符带上了。
沈谦之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待她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时,沈谦之已迅速穿上了衣裳,正抬手慢条斯理的理着袖口。
孟妱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瞧着他的动作。
半晌,沈谦之理好衣襟,回望向她,他知道她还在担心着,伸手轻抚上她的脸,勾了勾唇:“明日回来后,你还能这么瞧见我。”
她知道,明日……他便要随太子前去九嶷山祭天了,也是与冯英德的一战。
越是听他如此说,孟妱越是红了眼,她还是强迫自己笑着,不能哭,哭了便不吉利了。
沈谦之忽而轻笑了一声,“你可知你这个笑……”
看见他的笑,孟妱缓缓压平了嘴角,不禁探问道:“怎么……?很难看么?”
“不,很好看。”他墨眸深深的瞧着她,认真道。
一面担忧着他,一面又怕他担忧。这样的她,又怎会不好看?
被沈谦之这么一说,她脸颊上霎时染上了绯红,这才反应过来,现下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自然的抬手理了理鬓间的发,便向殿外走去,“我去给你倒一杯茶来。”
“怀仪,”刚走了一步,她便被他唤住了,她一回身,便被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不必去,哪里都不要去,就这么呆着。”
流云殿外的两个侍女,端正的守在门外,墙角的玉兰花已悄然开放,时不时散发着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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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孟妱早早的醒了,却只是躺在榻上,怔怔的发着神。
按着祭天的仪式,今日她本也应在前去祭天的行列中,只是沈谦之提前安排了一个会功夫的女子代替了她,只说她染了疾,便可遮上面纱戴上帷帽,届时蒙混过去。
见窗外渐渐明了起来,孟妱半撑起了身子,同侍女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在外殿榻上守夜的侍女忙穿上了衣裳,往搁架上放着的七宝灯漏上瞅了一眼,缓缓走进寝殿,低声回道:“还未到卯时,早着呢。”
太子的仪仗,现下还未出发呢。
侍女话音方落,门外便传出了一阵声音,孟妱心内猛地一惊,只担忧是不是有人发现了什么。思量之下,却还是让侍女出去瞧瞧。
不多时,那侍女便折身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纸条。
“郡主……方才来了个宫女,什么也没说,只将这个塞到奴婢手中,便慌慌张张的走了。”
孟妱迟疑着接过了纸条,展开一瞧,是一行稚嫩却隽秀的字迹。
祭天礼过后,勿近神位。
孟妱瞧着这一行字,心内不住的思索着,她曾在奉天殿呈上的文书中,见过魏陵作的文章,她知这是魏陵的字迹。他并不知她不会去九嶷山,可他如此提示,是何意?
半晌,孟妱猛地坐起了身子,同侍女道:“去将你的宫装拿来,我要随太子仪仗往九嶷山去!”
见孟妱神色仓皇,侍女不敢多问,便命人去取了一套宫装来,迅速给孟妱换上了。
此时,沈谦之与温承奕的马车方行至九嶷山脚下,因着山势险峻,他们需步行往山上的寺庙中去。
沈谦之穿着一身齐整的官袍,顿了顿,抬眸望四下瞥了一眼,而后轻拍了拍衣袍,往山上走去。
温承奕面色如常的跟在他身旁,淡淡道:“六千人马,二十处机关,都安排好了。”
沈谦之轻挑眉尾,点了点头,半晌,目光直视着前方,缓缓开口:“那边,可有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