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方的事,最后是许岐山出面找督军,才悄悄解决的,总得来说,白景时跟许岐山商量过,许岐山一开始并不同意,但因为秦可依的事是玲月告诉他的,所以最后他还是去了。
张礼方看见许岐山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大概猜得到,许岐山会为了这件事出面。
可其实,许岐山更知道,要张礼方放手,都得幸亏白景时去了中井那边,中井那边虽然不知什么原因松了手,但许岐山猜,应该是白景时说了什么重要的话或是给了什么他都给不了的利益。
所以这一趟,他跑的并不辛苦。反倒成了闲谈的机会。
张礼方倒了杯茶给许岐山,抽着烟对他笑道:“二爷,您来的可正是时候,我刚让人烤了红薯!”
许岐山一愣,笑道:“督军可真是好兴致,这个时候还想着吃这么平民的食物,不知督军准备怎么解决成方的事?”
张礼方向空中吐了吐烟圈,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三爷用了什么法子让东瀛人松口,但他们的确松了口,所以我这,给个误抓的证据就足够了!其他的,自有人准备好,这个请放心!”
许岐山点点头,突然问起一些旧事:“你和老秦,倒是越来越像了!不过梅沁,怎么看着瘦了不少?”
张礼方一怔,眼神有些躲闪,略约停顿一会,他便道:“梅沁入冬前小产了,一直在养身子,至于我和富山,的确比以前来往频繁了些,不过你别多心,我们就是叙叙旧,没聊别的!”
许岐山喝了一口茶,头微微垂着,眼神凝在某一处:“在我印象中,你和梅沁好像一直没有孩子,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张礼方有些意外,愣了半晌,开口道:“不知道,好像是时间一直不凑巧,我们都看过大夫,那些大夫都说没问题,可能……是我造了太多业了吧!”
他说完,掐灭了烟。
许岐山微微眯眼,又提到一件事:“我记得,梅沁跟可依是同乡,但这命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督军夫人,一个却在百花门那样的地方苟且生活,可依在世的时候,也没见梅沁怎么去看过她!”
张礼方有些意外他会突然提到秦可依,但既然话说到这里,他也就不隐瞒了。
“不是我偏袒梅沁,当年红玫瑰大火的时候,我还不是督军,她因为生活窘迫向红玫瑰求过帮助,可是可依她拒绝了,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作为同乡,的确挺绝情的。所以后来,我下了令,凡是她的来访,都直接拒绝。这就造成了你说的那个局面!”
“原来如此!”许岐山微微皱眉,又开口道:“你觉得当初,我该不该那样对她?”
张礼方知道他说的是秦可依被逼坠楼的事,想了一会,再斟酌半天,他终于开口:“二爷,要我说实话吗?”
许岐山点点头:“说实话!”
张礼方放下茶杯,低声道:“其实我觉得,不管再大的错,对于一个女人下那样的手,的确狠了点,毕竟不到痛恨处,我们男人一般不会去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不过二爷您的事我也知道,您当初对她有多好,整个上海都知道,所以她让您丢了面子,跟傅戟岩弄在一起,您心有芥蒂也是应该的。不过二爷,您真没必要用那么烈的法子。作为外人,真觉得有些过!”
许岐山沉默半晌,突然叹了口气:“因为当时我不知道真相!”
“真相?”张礼方有些意外。
许岐山点了点头,又突然收了话题:“这个你最好别问,知道太多,恐怕对梅沁不好!”
张礼方想,既然他不想说,他也不必问了,于是开口道:“二爷,我听说余林也跟三爷在一起了?”
许岐山眉头微挑,道:“那倒是没错,不过虽然他是你的旧部下,可如今没了一条腿,你没必要再追究以前的事了吧!”
张礼方微微颔首,答道:“二爷,我是不想追究,但是他放弃救战友转而去救一个怪物一般的人,这实在令我有些心生不满,不然小金也不会死!”
许岐山微微抬头,眼里有些晦暗未明:“怪物?你是说阿阳?”
张礼方抿了口茶,随后开口道:“如果不是在战场上,我大概也不会管,只是这点我很不解,他到底在想什么?不救战友,救了那样一个人?”
许岐山伸手碰了碰茶杯的壁,沉声道:“小金当时子弹穿过心腔,以你们当时的医疗条件,连心外科的手术医生都没有,如何救他?而阿阳当时还活着,且不会拖累余林,万一救了小金,余林暴露,岂不是多添一条人命?”
“这倒也是!”张礼方说道。
“还有,阿阳那孩子,只是先天不足导致跟正常人有些不一样罢了,再说,苏茵挺喜欢她的,你就看着我的面子,暂时让她跟着余林,反正余林也是一个人,腿也不方便,有人照顾也好!”许岐山说道。
张礼方点点头,道:“既然二爷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暂时放下这件事了!”
“嗯……”许岐山微微起身,准备离开,脚迈开的时候,又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再往后,恐怕大乱就要来了,你这个督军,千万别临阵脱逃啊!”
“呵呵…”张礼方笑了笑,摆了摆手,开口道:“二爷放心,这根本不可能!”
“那就好!”许岐山说着,拿起大衣,就离开了。
坐在车上时,一些久远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许岐山抽着烟,突然笑了起来。
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打拼,遇到白景时,才慢慢将欢乐门和赌场经营的顺风顺水,这里面,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可转身的时候,说到底,这么些年,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他之所以一直没娶,一是因为自己的发妻早亡,二是因为秦可依可能真的成了他心中的红玫瑰。
那些血红的记忆,没日没夜的在提醒自己,她离开之后,他真的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没人理解他,也没人偶尔惹惹小祸气气他。虽然很多事她做的让他恨不得掐死她,可真正看着她的时候,他却从来没有下得了手。以至于最后,真的恨不得她死的时候,还是吩咐白三下的手。恐怕他自己,面对那张脸的时候,是真的狠不下心来。
一根烟抽完,他突然意识到,所有的埋怨和爱憎,都如这个冬天一般,在火热的心炉里被雪渐渐浇灭,最后归于寂静和凉薄。其实,他也只是这样爱过一个人而已,即使这个人,曾经让他恨到……恨到下一秒就想让她消失。
可现在,她不在了,那么,这些恨,又有什么用呢?居然会可笑到,连个归处都没有。
寒夜寂寂,也再没有人能为他添上一件暖衣。最深的寂寞,大抵如此了。
原来,一个男人,也有这样被嘲笑的时刻;原来,女人们说寂寞的时候,都是真的。也许,又是假的。可是真假,谁又分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