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好像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徐乔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罩在自己身前的阿福,他所处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在阶梯口的窗户前面,光打在他的脸上,她只看得见他一半的表情。
“怎么了?怎么不来找我,而是蹲在这里呢?”
徐乔有些哽住,刚才准备好的满腹说辞,现在全都堵在了嗓子眼,扎得她有些发涩,却而这种感觉则是通过另一种形式表达了出来。
她哭了,毫无预兆地,就在阿福问出第一句话之后。
但是来势很凶,几乎把她溺毙,不过须臾,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朦胧,更是看不清,让她疑心,自己只不过是身在噩梦之中,但是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窒息的同时偏偏无法逃脱。
下一秒,她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抽血是不是很疼?所以我们乔乔才会哭对不对?”
她摇头,蹭到他衣服上几滴泪,看起来好不狼狈。
“那就是肚子饿了?”
阿福问的每一个问题都不在点上,他是傻没错,但是绝对不是看不出来,他很清楚,哭泣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是徐则。
他不清楚刚才徐乔经历了什么但是从她的反应来看,情况应该不太妙。
他避重就轻,就是不想再刺伤她一回。
徐乔在听到肚子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上去,脑海里又闪现出女医生提醒的话语:
“我觉得,你应该和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不是?”
话一点错也没有,道理她都懂,但是徐乔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告诉阿福你要当爸爸的同时还要告诉他:
有一半的可能这个孩子留不下来。
看见徐乔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阿福下意识地以为她是月经又来了,整个人瞬间就被调动起来,他记得,徐乔每一次来大姨妈就跟焚骨一样,不吃药就熬不过去。
“乔乔,是不是那个又来了?”
“不是”
“那是肚子疼?”
“不是”
他终于怔住,似乎在寻找另一种可能性,还会是什么?搜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原因
然后他就听见徐乔掺杂鼻音的柔柔语气“阿福,我们有孩子了”
*
徐则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没跟上,但是独属于医院的特殊气味已经让他明白自己身处何地了,舔了舔嘴唇,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嘴唇起了一层干燥的表皮,干涸的,舌头一舔上去甚至有些扎嘴。就在他强起身想要下床的时候,他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徐乔,还有半蹲在地上的他的姐夫。
徐乔应该是睡了,侧着身子,正好形成了一个小山丘,而阿福就跟山神一样守在她身边,像是不甘寂寞的卑微灵魂,庸俗,但是又小心翼翼。
他似乎在说着些什么,见状,他本来半支起来的身子又躺下了。
夜静谧地近乎浓稠,月光时不时地投进来,打在他身上,试着点亮些什么。
或是替他驱散几场噩梦。
阿福没有察觉到他醒过来,所以,他听到了一些本来应该瞒过他的话。
“乔乔,我们不是一定要有孩子没孩子,我们还有我们不是吗?”
“真的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一点都不小则最重要。”
停了半晌,徐则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溢出来的几抹哭声还被抹杀了,他姐夫捂着嘴,另一只手摸上他姐的肚子,他从来没有一刻那么庆幸,自己没有近视,看的清清楚楚,说出来的话分明是:
“对不起,宝宝”
*
没有一个人告诉徐则,他是怎么了,他也不问,清醒的时候笑嘻嘻的,只是一天赛过一天的瘦削偶尔会出卖他。
原本算得上是精瘦的身体,现在已经是干瘪了,皮下脂肪的迅速流失让他看起来骤然老了好多岁。
他预想着和江停再次重逢的本钱―年轻的躯体,此刻好像也不值一提了,他疑心,自己还能拿什么来爱他?
在一起的时候,凌驾于世俗之上,重重原因掺杂,他们并没有很快乐。
分开了,掉落在世俗之下,看起来也并没有圆满。
徐乔不在病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进来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徐则都在昏睡。
这样也好,徐乔怕,她要是真的面对一个清醒的徐则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和徐立轩那一个都不符合。
血缘除了让他们认识一场,共享一个姓,好像也没了什么别的作用。
至少是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刻。
今天徐乔进来的时候,难得的,徐则是清醒着的。
一见她,就跟以前一样,眼弯的跟月牙一样,里面都是温柔,安抚着徐乔震颤破碎的灵魂,但是很奇怪,有那么几瞬,她从他的眼里读出点别的,比如:
痛苦悲戚
“姐,过来陪我吃饭吧”,就跟小时候一样,要徐乔陪他吃。
因为治疗的缘故,徐则的饭菜是特配的,里面一点荤腥都没有,但是他吃的很香,脸上的满足跟之前并无二致,看的徐乔心里又开始泛酸趁着他低头喝汤的时候,她摸了几把泪。
她刚在外面吃完,说是吃,其实就是机械进食,为了维护生命基本需求而进行的咀嚼行动,
她可以不顾自己,但是不能不顾孩子。
吃到一半,似乎是吃饱了,徐则打了个饱嗝,无意跟徐乔提起,他说出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笑,看起来就像是在跟徐乔话家常:
“姐,我不想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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