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苟且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罗汉荣做梦也没有想到,春节刚过,正当新学期即将开学,他打算以更加饱满的激情,投入春柳湖的扫盲工作之际,厄运又悄然朝他逼近。
1953年2月26日,几个人突然来到春柳湖,又把他抓起来了,带回县城,日日夜夜批斗。还是逼他承认自己是叛徒,是假共产党员。
他坚决反驳,坚持自己是真正的地下党员。
这样,他被送到劳改队去了。
劳改队领导要他教犯人扎扇子,他不肯教。
劳改队领导逼问他不教的理由。
他不说,他把理由装在心里,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他如果教犯人学会了扎扇子。那么龙寿县的400多个纸扎工人就会失去生活来源。他不教犯人扎扇子,就要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那时,下放农村劳动,是最严厉的专政手段。劳改队向他宣布决定时,他没有强调自己患有肺病不能下农村,他只是要求再去春柳湖。向他宣布的人回答:
那是组织上的决定。你个人无权要求。
罗汉荣被一个以前他很熟悉的小名叫七婆的人带上了一条小船。
七婆对他很客气,指着他对划船的人说,这是你过去在工会的领导,要好好照顾他。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被发配的地方是鸭子港第四教养队。
七婆正是第四教养队的指导员。
船上,七婆对他问道:
“你过去为革命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现在为什么搞得这个样子了?”
他只能苦笑,没有作出回答。对一个没有决定权的人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不说。还免得影响了七婆的情绪。
小船在明镜般的湖面上滑行。
七婆盯着水中罗汉荣的倒影,他发现他身体不好,就鼓励他到了教养队以后,努力学习科学知识。他会给他提供充裕的时间。
踏进教养队,七婆就给他科学书籍,给他测温表,任命他当园艺组的组长,领导几十人,负责种植300亩水田。
罗汉荣领人守护一个小垸,身上蚂蟥叮,被水冲起走,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他记录的水稻、农业科技资料有20多本,几十万字。
那些日子,他的爱人周彩云想方设法找科技书籍,一本接一本地寄给他。
1956年,有关方面把罗汉荣从鸭子港四教养队调回县城,没安排别的事情,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写交代材料。
这时对他看管的也不是很紧,有些许的自由。
他感到有些奇怪。
经打听得知,是因为帅孟奇致信龙寿县委,了解罗汉荣的近况。所以就把他调回来,只写交代,不搞劳动。
罗汉荣乐观地认为有了帅孟奇的过问,会很快把他和雷耀湘的问题搞清白。他以积极配合的态度,把交代材料写得十分详细。
结果,事与愿违,罗汉荣又被送进劳改农场去了。
1957年传达毛主席的《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罗汉荣又认为自己没有问题,会得到公正的处理。
他白天挑堤,腿都冻黑,晚上写反省,一直写到鸡叫。
128天挑堤,他没有落过堤,天天出满勤。劳改队的雷大队长被他的表现感动了,叮嘱看管他的干部,要好好照顾他。
这些年,罗汉荣一直没有看到自己的判决书。
他曾经给龙寿县委书记郭连贵写过两封信。他在第一封信中建议保留龙寿县的文化古迹,街道修宽一点,不要把树木毁坏了。他在第二封信中反映法院一直没给他判决书。
后来,一则由于他反复讨要判决书,二则雷大队长出于对他的好感和同情,多次向上面反映情况,终于要到了他的判决书。
雷大队长收到法院判决书的第一时间,来到他劳动的田间,给他看,并念给他听,那时他的耳朵已经聋了。
罗汉荣听了判决书,觉得很委屈,不公正,表示要申诉。
雷大队长慷慨地说:
“要得!我支持!”
罗汉荣首先给帅孟奇、顾星奎等写信,反映自己的处境,申诉自己的冤情。
1962年,正值春耕生产大忙季节,一天中午,罗汉荣写好了遗嘱,吃了很多敌百虫,他担心农药毒性不够,又去投水。
结果,他去投水的途中,经过一座独木桥,有一个瞎子不得过来,他就小心翼翼地牵他过桥。
当他把瞎子牵过独木桥,他吃的敌百虫发作了,上吐下泻,肚子剧痛,他昏死过去了。
路人发现了,就把他抱起来,送进医院抢救。
医生问他:
“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多少艰难险阻都战胜了,此时为什么选择服毒自杀呢?”
罗汉荣回答:
“因为我要搞科研,买了100多块钱的书,准备搞棉花科研,又搞不成了。加上自己50多岁了,连个历史也没搞清楚,只有死了算了。譬如说:秋葵可以同棉花嫁接,我要搞,搞不成。就因为我是假地下党员。为革命做不成贡献,人的内心是最痛苦的。苟且活着,不如死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