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睁大眼睛早作防备
卜思源故意不急于回答。
卓有德着急地招呼道:
“是卜支书吗?我盼望你回来,眼睛都望绿了,腿都站肿了,终于把你盼望回来了。卜支书你怎么不说话呀?”
卜思源不急不忙地回答:
“是卓队长吗!”
卓有德回答:
“嗯。是我,是我,当然是我。”
卜思源问:
“呃!卓队长,那边亮堂堂的,像白天一样,是搞什么名堂呀?”
卓有德回答:
“嗨!你只莫问啰。”
他边说边快步走到卜思源跟前,迫不及待地想弄清卜思源面见刘国池的情况,问道:
“情况怎么样?刘县长一切都好吧?他对你怎么说?”
卜思源反问:
“这里出了什么事啦?你快点讲嘛!”
卓有德回答:
“黄春江他们在全体群众大会上宣讲中央文件!”
卜思源问:
“中央文件讲的些什么啦?”
卓有德答:
“加速连家渔船改造,尽快实现陆上定居。卜支书你难道事先一点风都没摸到吗?”
卓有德一路说,一路跟着卜思源朝亮光闪闪的会场走着。
卜思源不作正面回答,而是暴怒地说:
“开这么大的会,不商量我?下得卵台呀!”
卓有德说:
“刘源福在大会上点了你的名的。”
他本想更加激怒卜思源,加深他与刘源福的矛盾。
卜思源不按他的思路走,这时反而镇定下来,问道:
“大家对中央文件的态度如何?”
卓有德回答:
“胥大海没念完文件,会场上就吵吵闹闹。”
卜思源问:
“吵的是不要搞连改定居吧?”
卓有德说:
“他们可不是像你讲的那样。”
卜思源问:
“他们要怎么样?”
卓有德回答:
“当然都是讲连改定居的好处呀!你是没有看到他们那架势,一个个的卵子好像用斧头捶得,恨不得不睡觉就要挽起袖子大干嘞!”
卜思源问:
“百分之百的人都赞同?我才不相信嘞!”
卓有德不作回答,而是试探着问:
“刘县长也支持连改、定居吧?”
卜思源两眼盯着卓有德,反问:
“你觉得有那号事吗?”
听到这口气,掉落在无边大海里的鲶鱼嘴,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满肚子的高兴。他想:只要刘国池硬,这连改、定居真正要搞成器,非三年五载。但一转念,共产党办事讲群众路线,讲党的一元化领导。光是一个副县长兼水产局长能抵多大风?能挡多大浪?还得卜思源组织一帮人马抵制才行呀!
他紧走一步,巴巴擦擦跟着卜思源,压抑着焦急的心情,平平和和地问:
“卜支书,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意见呢?”
卜思源回答:
“我的意见……我的意见……走,到会场上去!”
卓有德连声说:
“好好好!到会场上去。好好好!不过卜支书,我要劝你一句,有严书记在场,你千万莫发作的啦!”
卜思源一路上的高兴被风云卷走,剩下的是焦灼和恼怒。他加快步子,急冲冲地朝会场扑去。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高音问道:
“是哪个啊?”
卓有德和卜思源都听出是周小芹的声音。
原来,今朝夜里周小芹和雷红菱、周银枝、周中枝的任务是会场收集反应,到滩边巡逻,根据正在宣读的文件精神,对四类分子训话。在会场上,四个姑娘见杨惠橘、雷大姐、陈五奶、梅秋华、鲤鱼嫂、历水莲她们和许多人喜眉笑眼,张开口听得津津有味,就满心舒畅地来到了滩边。港里停靠着两百多号渔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到了会场上,只有徐铭谱等几个四类分子留在船上,对他们训话之后,还得巡回看看。先头,卓有德看到的人影,就是她们。卓有德的阴阳怪气,令四个姑娘十分厌恶。当卓有德高问“是哪个”的时候,前后走着的四个姑娘,同时用手肘碰碰对方,示意不要理他。
这时候,四个姑娘明知是卓有德跟在卜思源的屁股后头,都不想搭理他。
不过周小芹觉得卓有德这个人讨厌是讨厌,但对工作还算认真。看看,这种特殊时候,他身为第一生产队的队长,不也来巡湖了嘛。她既然对卓有德有了这点好感,也就与自己的三位姐妹不一样,对卓有德顺便问了这么一句。
周小芹这一问不打紧,倒弄得卓有德不知如何应对。
卜思源仍自想着心思,倒是没有介意。
心里发慌的卓有德却在认真地对付。他连忙说:
“我呀,这么多条渔船湾在这港湾里,只有徐铭谱几个牛鬼蛇神在船上,我这个当队长的也不警惕行吗?”
周小芹问:
“大会安排俺和红菱姐、银枝、中枝妹妹巡逻,你也不晓得?”
卓有德被问得张口结舌。
沉稳的雷红菱一直没言语。一眼看到左近一个人影,忙问:
“是哪个啊?”
“我嘛!”
一个老人的声音。
“哦,爷爷来了。”
周小芹说。
“爷爷,你老人家来做什么唦?”
雷红菱连忙跑拢去搀扶危说章的手臂。不用回答,就晓得老人的来意。她又说:
“爷爷,往后少动了。你老人家对旧社会、对阶级敌人的恨,已经在俺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俺会当好您的接班人。您只管放心吧!”
“嘿嘿,我放心,放心啊!”白胡子爷爷笑着说,“这不过是,我这个黄土涌到颈项上来的老家伙,在世一天,就该出只把眼睛帮你们年轻人照看照看嘛!俺要跟着党中央和毛主席搞连改定居,建设新渔村,肯定会有人要在背后搞破坏嘛!以我的经验,都要把眼睛睁大些,早作防备呀!人老了,别的都没得用了,就是一辈子积累的一点经验多少有点参考作用。”
雷红菱和周小芹、周银枝、周中枝听了,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
卜思源、卓有德在一旁听了他们的这一席对话,却恨得只差把牙根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