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神仙也无从知晓
卓有德疯狂地奔跑,那只右脚踏进了湖水,打湿了鞋才停住脚步。只见滩边的上首人影绰绰,他就顺便叫了一声:
“哪个呀?”
没听到回音。
他又叫了一声,又没听到回音。
他便伸长那叫驴子似的瘦颈项,直呆呆望着轰响传来的方向。藏在深灰色褂子底下的那颗心在嘣嘣地跳着:快来呀,快把好消息带回来呀!哎!这些日子里,形势大变,大祸降临到他和刘国池脑壳上来啦!如若让黄喜妹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事,查清了他和刘国池的特殊关系,那一切都完蛋啦。
他转念一想,不,决不会的。时过境迁,神仙也无从知晓。嘿!只要他们不晓得这个底细,就拿他和刘国池没得药诊。树倒猢狲散,狼死狈难生。只要靠山不倒,里里外外都好应付。往后,千万要静观默察,把稳行事。要不然,一着不慎,就会导致不堪设想的败局。像刚才,就没把握好自己,险些儿出了问题。
他问自己:黄春江该不会怀疑他吧!那个眼睛像两把刀子,要刺透人肺腑的家伙,总有些名堂的。要防备呀!他想到这里,牙齿咬得嘣嘣直响。就在这个会议召开之前,他为了摸清刘国池而今的处境和态度,想尽千方百计,要卜思源到刘国池那里去了。
此时此刻,他特别想知道卜思源面见刘国池的情况。天呀,一去老半天,总算回来了。
“突突突……”
轰响越来越近。
一阵阵儿,一线光亮扫过来,机动船转过了徐家坝的大湾,朝鲤鱼滩急驶过来。
平素日,卜思源无论上县开会,或是去外地办事,只要有水,水上能行船,就安排机动船送出迎进。这时候,他站在船头,反背双手,望着湖水出神。中午,他正守在电话机旁“呼噜呼噜”地发出鼾声的时候,忽然,“咣当”一声门开了,把他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忙打招呼:
“卓队长,进来坐坐!”
卓有德问:
“卜支书,电话来了吗?”
卜思源回答:
“还没来呀!”
卓有德长长地“哦”了一声,尽力抑制着焦灼的心情,不急于报道他急于要报道的事情。他嘴里把卜思源的话重复道:
“还没来呀!”
卜思源不解地问:
“卓队长,你是怎么晓得我在等电话啦?”
“嘿嘿,我已经成神仙哒。”卓有德故意神秘地笑着,接着道:“我还晓得你在等什么电话!”
卜思源说:
“你莫讲向话!”
卓有德说:
“嘿!我讲向话?告诉你,我讲的都是大实话。这电话你都用不着打了。”
这两天,卓有德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他对黄春江、卜思源的言行,点点滴滴都留心,从中判断着形势的变化。卜思源要跟刘国池在电话中联系,是他早已意料之中的。
卜思源惊疑地问:
“什么事啦?”
卓有德回答:
“严东华,不,严书记带来了党中央的《连改定居》文件。”
卜思源问:
“你听哪个讲的?”
卓有德说:
“我的卜支书,哪个骗你,亲眼看见的嘛。”
卜思源问:
“没得这么快吧!”
卓有德说:
“唉,人家儿都养了,你还说没出嫁。莫硬要亲眼看见才信得着呀!要是有人把你当虾子卖哒,你还蒙在鼓肚里嘞!”
说到这里,他悔不该急切中露出了自己的倾向性,赶紧转弯弥补道:
“严书记来了,你不应该躲避,你要主动地陪他,与他套近乎呀!”
卜思源心慌意乱,语无伦次:
“套……近……乎……我跟……跟他……套近乎……”
他突然提高嗓门道:
“我把心挖给他,他都不会信任我。道不同,就心不通。他的心里只有黄春江,哪会有我卜思源!”
说着,他伸手抓过电话机,“唿唿唿”地连摇直摇,嘴里不停地问:
“喂,总机吗?……请接水产局。……什么?占线……活见鬼!”
他把话筒甩到桌子上,双脚跳起好高。
卓有德一旁阴不阴,阳不阳地说:
“卜支书你莫生气,这电话是有些不好打。既然电话不好打,就索性不打嘛。有时打电话还不如走路快。”
卜思源听了,心想:对呀,索性走一趟,亲眼看看刘县长的脸色如何,也好依色行事。
卜思源雷厉风行,乘坐机动指挥船进了县城。嘿嘿,他这一趟总算没白走。见了刘县长,得了旨意,壮了胆,添了劲。
卜思源想到这里,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出现得意的笑容。他对着湖水,在心里发誓:
刘县长,坚决照你的旨意办事,不达目的,卜某誓不为人。
卜思源想入非非。
机动船来到了脑港。
王萍像是有意要整他,不让船头靠滩。
他火星直冒,想要发脾气,但他忍住了。他晓得,王萍跟雷红菱、周小芹一路,惹不得的人。闹僵了,反而多跑路,叫自己的腿杆子遭殃。他只好运足气,猛蹬腿,跳上滩岸。
“卜支书,我眼睛都望绿了。”
卜思源刚走进杨柳林,就听得黑暗里传来这喊声。
他晓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