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不能放你走
甘长礼见黄春江不回话,心想,欺软怕硬的家伙。你也被老子几句硬话讲软刁哒!他便得意地捡起地下的鱼篮,拉拉身边的买鱼人,又指指撒在路面上的鲜鱼,说:
“傻坨,捡起来,走呀!”
黄春江见虾公背傲慢无礼的神气,心里好怄人。但他还是忍耐着,下决心克服自己易于感情冲动的毛病,只是抢步拦上前,说:
“不能走!”
甘长礼的游刁子眼珠几转几转,说:
“你还是不放我走?”
黄春江大手一挥说:
“你一则违背了禁湖令,这是属于偷湖行为。你二则又犯了老毛病,将偷捕集体湖里的鱼卖高价,是严重的为了一己之利而坑害集体坑害他人的行为。所以我不能放你走。”
甘长礼反而大笑起来,狡诈地说:
“黄春江,你嘴里冠冕堂皇,行动上男盗女娼,尽拿一顶顶大帽子往别个头上扣,就不说自己犯了好大的错误!”
黄春江倒抽一口冷气,说:
“我犯了什么错误?”
甘长礼以为抓住了黄春江的痛处,得胜进击,说:
“我问你,刘县长在会议上整的是谁?”
他不等黄春江回话,又说:
“刘县长命令写检讨的是谁?”
他咽了一口唾沫,双手在黄春江面前一拍,继续说:
“刘县长宣布停职并且赶出春柳湖,只让当出湖队长的是谁?刘县长昨夜宣布停职的又是谁?”
他脑壳几昂,眼睛几眨,加重语气说:
“这都是你黄春江唦!我要你屙泡稀屎照照自己,你还假装不明白。你说我有错误。你的错误比我大十倍、百倍。告诉你,猫儿打急了也要咬人。你刚才不逼我,我也不得讲你。你要是放我走开,我还是不得讲你。”
他怒视了一眼黄春江,对买鱼的人得意洋洋地说:
“老子们不理他。走!”
黄春江再也忍耐不住了,心里的火苗子刷地冲上了脑门心,他拦住甘长礼,夺过他手里的鱼篮,嘴里连声说:
“我绝不放你走!”
甘长礼伸手去夺鱼篮,哪里夺得到手。不夺不打紧,这一夺,越发激怒了黄春江,他把鱼篮往空中一扬,使劲甩到地上,提起壮壮实实的腿,对准鱼篮,就是几脚,边踩边说:
“你走!你走!我看你怎么走?!”
买鱼人在一旁吓得打战,心想:都是为了自己买几斤鱼,才引起这场矛盾。怎么办呢?他想上前调解,又不知讲什么好。
眼看才买来几天的新鱼篮被踩得稀烂,甘长礼气得颈项连伸直伸。心里说道:这号人啦,太厉害了。受了刘国池的沉重打击也不肯吸取教训,还是一个心眼的坚持走他那条要走的路。嗨,只怪自己错估了形势,以为这个角色挨了整,倒了威,他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老买卖,走老路子了。谁知他却比先前管得更宽了。这多收的鱼钱怎么办?到手的财喜不能退!再用新的办法对付他一下。他望着踩烂的鱼篮,心痛地说:
“黄春江,你也太无情无义了。我甘某给你把肥鸡婆煮熟,送到你渔船上,让你饱饱拉拉地吃。这都丝毫养不转你的心啦!”
黄春江大吃一惊:
“我吃了你的鸡?你把话说明白点。”
甘长礼说:
“你吃了还假装不晓得。真的没良心。”
“你把话说清楚点。”
黄春江嘴里这样问,脑壳里头在反复回忆,硬是想不起什么时候吃了甘长礼送的肥鸡婆。刘国池两次主持批斗他的会议上都有人提到这一点,他觉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没往心里去。如今甘长礼自己说出了这话,肯定事出有音,一定要问个明白。他又催促道:
“请你把事情说清楚点。”
甘长礼望望身旁的买鱼人,说:
“莫在外人面前假装糊涂。和芦苇场争基地的那天晚上,你在船上吃的肥鸡婆哪里来的?就是我跟你送去的呀!人家说,吃了的嘴软,心软,逢事留情面。可你呢?嗨!”
甘长礼一拍胸膛,摇摇脑壳,说:
“像你这号人,就是把心抠出来给你吃哒,也只怕养你的心不转来嘞!”
黄春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仅不生气,反而仰天大笑道:
“长礼叔,说到这点,我真的对不起你,要向你检讨。”
“对不起我!”
甘长礼望着黄春江,游刁子似的眼睛珠儿不停地转动,以为黄春江被他一番话打动了心,要给他留点情面了。他高兴地说:
“不用检讨。只要你晓得好歹,让我走,就要得哒。”
黄春江说:
“不!我要向你检讨!”
甘长礼连连摆着手说:
“莫客气!只希望你以后对我照顾点就行了。”
黄春江神色严肃起来,说:
“我要向你检讨的是,我不该粗心大意,不明不白地吃了你送上船的肥鸡婆。”
甘长礼搞错了黄春江的本意,又羞又恨,说:
“春江呀,你硬是不愿意留点情面呀?”
黄春江响亮地回答:
“长礼叔,你看错了人,打错了主意,我不信拉拉扯扯,请客送礼这一套。正如你讲的,你就是把一颗心抠给我吃了,也养我的心不转来。只要你损害集体利益,只顾个人利益,我就要和你斗争。”
甘长礼气得浑身打战,正要回话,一抬眼看见黄春江身后站着一个老人。他好像落网的鱼儿得救了,连忙说:
“崇德哥,看你这伢儿,硬要和我过不去呀。老伙计,你也管管吧!”
黄春江听了,回头一看,养父正站在他身后。他轻轻地招呼了一声:
“爹爹您来哒!有什么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