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她的话引起众人强烈共鸣
夹在人流中的朱秋萍好像看到有人追她来了,迈开两条长腿,一线风似的往鱼池堤上冲,肩上黄亮亮的桑木扁担压成了一张弓,两头的勾系绳子吊得“咔叽叽”的响,两只木钩挂着四撮箕土像挑着两座小山。
初看一眼,以为她身高力大,挑着轻松。
仔细一看,汗水串珠般地从她额头上往下流淌,她牙关紧咬,胸膛起伏。
她是用多么坚强的意志和有限的力气结合着挑重担呀。她时常讲:青年人要为革命处处拣重的挑,只挑得九十九斤,也要争挑一百斤。她就是用这句话为标准,时刻来衡量自己的一举一动,干的事比说的话多。
人们都夸匡世宏福气好,讨到这样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好堂客。真是前世积了德,此生得到好报应。
大家推选朱秋萍担任了生产队妇女队长。
全大队的男女老少都尊敬地叫她能干婆。
抢修鱼池的这些日子里,朱秋萍天天起早睡晚,抢挑重担。
她人瘦了,大家劝她休息,她不做声,桑木扁担往肩上一搁,继续干她的。
她人病了,黄春江催她上医院吃药,她摇摇头,两只木勾挂起一担土,仍旧往前奔。
今天早晨,她肚子拉稀,水米没沾,还是像往日一样坚持挑土,结果昏倒在池堤上。
黄春江把她背进工棚。
梅秋华给她喂水喂药,把她救醒过来。
黄春江站在她面前,对她严厉地宣布道:
“秋萍你听好!不许你挑土了,至少要休息半天,才能接着挑土。”
朱秋萍问:
“那是为什么?”
黄春江说:
“这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
朱秋萍说:
“我不明白。”
黄春江说:
“你休息半天之后,重新挑土时,你就会明白。”
朱秋萍不肯休息,又要去挑土。
黄春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她锁在了工棚里头。以为这下她该好生休息半天了。不知她采取什么办法打开门锁逃了出来。
黄春江看着她步步艰难地爬上鱼池堤,心头的火气呼啦啦往上升,追上去,一把抓住弯腰倒土的朱秋萍,吼道:
“你这条性命还要不要?”
朱秋萍睁大漂亮的眼睛,简短地说:
“我奈得何!”
黄春江听了这句话,越加有气,一把撕开她的衣领,露出左肩膀,指着说道:
“请大家看看,这是她奈得何吗?”
他又朝众人喊道:
“大家都放下工夫过这里来。谁要不依,我就罚谁到工棚里困一天。”
渔人们只得勉强放下手上的工具,朝鱼池堤上走过来。
王萍还要干,雷红菱招呼道:
“你还不放下扁担,春江哥说得到做得到,当真会罚你休息一天的啦!”
说着,她俩手拉手地跟在人群后头。
黄春江指着朱秋萍的左肩膀说道:
“大家看,这是奈得何,还是奈不何?”
渔人们像锅里的开水沸腾起来:
“哎呀呀,两个肩膀肿好高哟!”
“皮也破了,红肉丝丝,流这样多血。”
“把褂子都粘住了,撕也撕不开嘞!”
“朱队长,你本来是个漂亮斯文的小女子,干起事来却像个霸得蛮的男子汉。你那肩膀未必不疼呀!还是要爱惜身体,细水长流嘞!”
朱秋萍摇摇头说:
“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黄春江睁大发怒的眼睛,吼道:
“你不疼,大家都心里疼!”
朱秋萍望着黄春江,似乎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就像茶罐煮饺子,里头有货倒不出。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句恰当的词句,大声说:
“为了尽快建成社会主义新渔村,再疼也得干!”
但她觉得这句话还没有完全表达出内心真正的感情,不足以说服黄春江和社员们。她涨红着脸,扬起左手拍拍外露的右肩膀,说道:
“你们看!”
人们莫名其妙,好奇地眼光投向她的右肩,只见上头有着一条很长的伤疤,伤疤上还有着5个明显的凹痕。
朱秋萍摸着伤疤,激动地说:
“乡亲们,我这个地方才是真正在疼啊!不仅而今疼,一年四季都疼在我的心上,这种疼一生一世也忘不了。”
她声音哽咽,停了停,她接着说道:
“你们知道吧,那是解放前一年的腊月三十,有钱人家炖鱼炖肉,花天酒地的过新年,俺穷苦渔家却是鬼门关呀!我一家老小七口,船上没有一个鱼鳞片,没有一粒粮食,小的抱着老的,老的搂着小的,哭呀,喊呀,饿得死去活来。我爹爹又气又恨,气自己没得一点用,养不活一家老小;恨狗日的鱼霸徐铭烈独霸湖场,不让俺穷苦渔家下业。这时,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我爹爹以为徐家的狗腿子不得出来巡湖,便带着5岁的我,撑开破船,提了麻罩,到湖里捞点鱼虾,救救一家老小的性命。”
朱秋萍掏出手帕,擦干眼睛角里的泪水。
听的人当中大多数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对她的话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现场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