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习惯于走老路的人是没有出息的
胥大海抬眼望望天空,暖和的太阳已高悬头顶。他觉得该是渔船归航拢红的时候了。
他便连跨几道船舱斗子,来到渔船艄后,换下了艄公阳长圆,双手熟练地打着双桨,随着大队渔船,朝阳南镇码头驾去。他对黎少军、阳长圆夫妇说道:
“请你们夫妇说说看,习惯了的东西为什么难得改掉呀 ?”
黎少军回答说:
“道理我讲不出,我只晓得做惯了的事,一下要不做了,心里蛮舍不得。刚才唱的这旧调调儿,我硬唱顺了口,每回捕鱼满仓,就要唱它。如果不唱,心里就憋得慌。刚才就是的。”
“长圆你说呢?”大海又问坐在船头上的女子。
“我呀,”阳长圆抿嘴笑了笑,说:
“我只念了初中就下放到春柳湖,我水平低,讲不出好多哲理。对用习惯了的东西哪怕坏了也舍不得丢掉,对走习惯了的水路明明晓得走不通了还要走下去,对我来讲就是个感情问题,不愿意接收新鲜事物。”
黎少军说:
“大海你别问她,还是继续听我讲。我是驾船的,只晓得这点点儿味道,平素日驾船走惯了的路,要是一下下儿不走了,换条新的,心里就像蛮不好过。不是别的,因为老路走得多了,摸熟了,晓得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哪里水流,哪里水不流。到了哪个地方要转弯,哪个地方径直走,闭到眼睛都可以驾。走新路就不是这样,一切都不熟,都要靠自己探查,搞得不好,走错了路,多驾一截,搞得不好,要搁在滩滩儿上,还要下水推,几多麻烦,几多不习惯哟!”
“就是这味道。”胥大海说:“但是,俺不可能一年四季走老路,一辈子走老路呀。要到新的湖场捕鱼,就得走新路,这是形势迫使俺走新路。不走新路,不闯新湖场,走几条老路,捕几个老湖场,哪能高产呢。渔民就是要敢于走新路,敢于闯新湖场,不怕走错路,不怕搁在滩滩儿上。在一条新路上,走错,搁浅,也只是一次、两次嘛。新路走的多了,慢慢就顺利了。只习惯于走老路,习惯于守几个老湖场,就捕不到大鱼,创不出高产。”
胥大海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更加动情地说:
“少军和长圆,我告诉你们两口子一句话,习惯于走老路的人,是没有出息的。春江哥带领俺对连家渔船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建设现代化新渔村,这是千百年来渔民没有走过的新路。只有在今天,在社会主义的今天,在毛泽东思想照耀的今天,才有人来走。走不走得好,能不能走到底,就看俺有不有敢闯的精神。要是怕走错路,怕搁在滩滩儿上,就不会走,更不能走到底。闯新路的确艰难,一旦克服了艰难,就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成绩。”
胥大海说到这里,只见船头上的小两口低头不语,脸上也没流露出丝毫表情。这说明他们在沉思。
他决定再趁热打一锤。他接着说:
“为了让渔民走上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享受社会主义幸福生活,春江哥就敢闯敢干,不怕风浪,不怕搁浅,也不怕走错路。你们都晓得,那年他为了守住春柳湖,险些儿被刘局长开除了党籍。这次,带头搞连改、定居,刘局长在会上整他,还变向撤他的职,逼他丢下新围的垸子、新挖的鱼池,带出湖队下东洞庭湖打鱼。他怕过吗?没有!他退却过吗,也没有!他为什么不怕?因为他心里是明白的,眼睛是雪亮的,奋斗的目标是准确的,他坚持走的路是广大渔民通向幸福生活的必由之路,就是冲开刀丛剑树,劈开惊涛骇浪,也要坚定不移地走到底。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子的?”
“我说。”女子望了望坐在对面的男人,正横她的眼睛,意思是叫她莫硬信回答。她觉得胥大海讲得有理,黄春江带领走的路是对的,没有被男人的眼色止住,毫不含糊地说:
“我认为这条路走对了。”
胥大海单刀直入:
“那你们为什么不跟着春江哥走新路,走到底,半路上转向,回过头要跟着卜思源走老路呢?”
“我说。”黎少军生怕堂客又抢先回答,把话说走火,自己连忙抢过话语权。可说什么好呢?他没有准备,两只眼睛忽溜溜直转动,临时寻思一下下儿,想出了一句自认为很满意的话:
“俺习惯了走老路。”他说毕,只见堂客的嘴角动了动,他赶紧用左脚踢她的右脚。
女子想要说话没说出来,倒不是因为被男人踢了一脚,而是一时没想出恰当的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意思。
胥大海看出了这对年轻夫妻不同的内心变化,觉得眼下是把话说明白的时候了,他推棚见水地指出:
“对一件事,不能单看习惯不习惯,要看对与不对。习惯了的东西,是错的,就要舍弃破除;对的东西,即使一时不习惯,也要大力提倡,树立起来。”
“是的,我心里想的就是这个意思,硬讲不出来。”少军的堂客蛮有兴趣地插话。
“要你逞能。”黎少军瞪着妻子,没好气地说。
阳长圆理直气壮地说:
“逞能就逞能。要像你一样,人年轻,思想结了壳。只习惯于走老路,对新鲜事物人家讲不好,你也一合神(声)。自己又不开动脑筋多想想。只晓得风吹二面倒。悔不该跟着你出湖。”
“你,你……”黎少军万万没想到堂客会当着别人的面揭他的短处,这不明明是出他的丑?他满肚子的气话说不出口,恨不能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嫂子说得对。俺做任何事,都不能随着人家来,必须通过自己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想一想。有人说黄春江带领俺走的路错了,这是不怀好心。少军从你懂事到而今,亲眼看见黄春江做了好多事,哪一件又做错了呢?!就拿你结婚这件事来说吧!”
少军堂客赶忙制止道:
“大海,俺伢儿都有了,还提这号事,莫丑死人哒!”
胥大海深情地说:
“嫂子,提这号事有好处嘞。你俩结婚时,春江哥要照新办法给你们举行结婚典礼,少军也是不肯啦。口口声声要照习惯了的老规矩办事,新办法没看到做过,莫搞不好。这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你轻信了那些胡言乱语。春江哥针锋相对,逐条逐条地摆了好处,你才勉强同意。后来在事实面前你总算承认,按新办法结婚好处多。”
女人乐得哈哈连滚起来。她继而严肃地说:
“大海,你的话把我心里说得透亮透亮的。春江哥带领俺走连改、定居的正确道路,就是一时不习惯,也要跟着走。少军,你那双眼睛横出血来,我也不怕,还是要讲。你抱住老观念不放,要碰得鼻青脸肿的。你忘记哒,那年春江哥领头改革网具,你也是跟着卜思源胡吵胡闹,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渔佬得,晓得搞什么技术革新。后来怎么样?还不是搞成器哒。使用时,你又说用不习惯,硬要用那老掉牙了的卡子钓。结果,人家用尼龙三层网一天捕捞几百斤鱼。你呢,一天只捕捞十几斤鱼。你这才晓得三层网好,才跟着用起来。”少军堂客点着舱里放着的雪白尼龙三层网,像是在质问男人:
“少军你说,这都是实事吧!我没有讲你的冤枉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