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卷 不忘家规
第一节 自保是人的本性
我在侦查中得知,黄春江与他的义子柳水生以前关系很亲密,很融洽,比亲骨肉还要亲。但在黄春江失踪前的一段日子里,有人曾经几次听到父子两人吵架,只不过没有公开,都是背着人吵的。谁都不知他俩是为什么吵架?
我们重点侦查柳水生的行踪,没有抓到蛛丝马迹。我接到匿名举报信:黄春江的义子柳水生贩卖毒品。
这令我大为震惊。
我立即布置侦查小组查明真相。
最后掌握的事实是:柳水生的父亲柳絮涛与黄春江同为十二孤儿,平时黄春江视柳水生如同己出。柳水生因为赌博,欠了巨债,债主威逼如不迅速还清债务,就要砍掉他的两只手掌。
柳水生躲债无门,捞钱无术,最终走上了贩毒赚钱的不归路。他采用在汽车门里夹带毒品的方法,从广州多次贩运毒品到长沙,被黄春江察觉。此后,黄春江暗暗观察,证实了柳水生的贩毒行为。
黄春江又气又恨,决定报警。
柳水生向他下跪,保证痛改前非,洗手不干了。要求看他的表现。
黄春江思想深处斗争激烈。不报警,是是非不分;报警,柳水生肯定要坐牢,甚至杀头。想到柳絮涛对他的托付,内心十分自责,没有看管和教育好柳水生,严重失职失责。
黄春江打算暂不报警,对柳水生耐心教育,全力挽救。
柳水生嘴里保证不再贩毒,内心害怕黄春江揭发他,他要灭口,暗地里则化装成白长裙女子,在两水一堤设局,推黄春江下水,杀人灭口。
我怎么也不愿相信,当年那个无人能敌的黄春江,竟然死在了他视如亲生骨肉的义子柳水生之手。
那一日,暴风雨停了。黄春江肩扛铁锹,手提斗笠,跳下2号机动指挥船。
一阵冷风扑面,好像浑身抹了清凉油,那颗胀疼发热的脑袋舒爽多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迈开双腿,可腿肚子就像吊了一袋米似的沉重得提不起来。
他咬了咬牙,使劲迈步,沿着滩边,摸黑朝自家渔船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想,提出了好多个为什么?
为什么春柳湖风言四起?为什么刘国池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为什么一来就听信社会上的风言风语而不作半点调查研究?为什么对同志不实行“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动不动就要反省检讨?为什么本已将他隔离反省,却很快就让他恢复了自由,宣布对他降职使用,带队出征东洞庭湖?
他到底错在哪里?说他与芦苇场争基地,说他害死了邓平祥,说他不完成上交国家的鲜鱼任务,说他工作管理混乱导致发生指挥船翻船事故,说他乱搞男女关系,等等。将多种罪名扣在他头上。这与事实相符吗?
一个个特大问号在他脑海里闪现,他该如何解答。千头万绪,他只知抱定一个宗旨就不会错,这就是他在2号机动指挥船上向刘国池表示的:不管他有千错万错,都要把连改、定居进行到底,带领春柳湖渔民奔社会主义。
滩边上,只有稀稀朗朗的几盏渔灯在黑夜里闪光,在水面上晃荡。多数渔船拖了船头的铲棚,拉了艄棚,静静地躺在湖边,像一只只摇窝,随着风浪的拍击不停地左右摇摆,发出轻轻的“嘭嚓嘭嚓”声。
黄春江来到一只中舱里亮着渔灯的船头前,止住脚步,把肩头上的铁锹放下来,往松软的泥土里一插,正要往船头上跳,听见棚拱里头传出了低低的对话声:
“恩娘,听说爹爹犯了错误,是真的吗?”儿子伟健的声音。
“你爹爹没错!”堂客秋华回答。
“那为什么刘局长要叔叔伯伯们给爹爹提意见呢?”
秋华没有回答,过了一下下儿才说:
“健儿,时候不早哒,睡吧!”
伟健说:
“不,我不!我要等爹爹回来一起睡。”
秋华叹了一口气,没有作声。芬芳问:
“恩娘,听到讲,刘县长要爹爹反省检讨,是真的吗?”
梅秋华回答:
“真的!”
伟健问:
“会上,学勇叔叔指着爹爹的鼻子,用恶狠狠的话语把爹爹责骂了一餐饱的,这也是真的?”
梅秋华回答:
“是真的!”
亚清问:
“恩娘,俺爹爹挨了骂会不会哭?”
梅秋华回答:
“你爹爹不是那种轻易掉泪的人。”
芬芳问:
“爹爹怕不怕?”
梅秋华答:
“不怕!”
亚清问:
“爹爹真的不怕?”
“真的不怕!你爹爹不是软骨头,是有志气的人。”秋华的语音停了一下,又说:“我不是给你们讲过你爹爹做伢伢儿的时候,和渔主徐铭谱作斗争的故事吗?你们还记得啵?”
伟健、芬芳、亚清同时回答:
“记得,记得!他那时候就胆子大,骨头硬,敢和欺压穷人的渔主作斗争。”
梅秋华问:
“你们的爹爹好不好?”
伟健、芬芳、亚清又同时回答:
“好,比牛皮的爹爹好得多!”
梅秋华说:
“你们都要向爹爹学习嘞!”
伟健说:
“恩娘,我向你保证,一定向爹爹学习,做个好男儿!”
亚清问:
“恩娘你告诉我,学爹爹的哪些方面?”
芬芳说:
“学爹爹敢于和坏人坏事作斗争!”
伟健说:
“学爹爹当个好渔民,为革命多打鱼,多做贡献。”
梅秋华连连点头道:
“你们都说得很对。都要像你们的爹爹那样做一个敢爱敢恨,聪明能干的人。”
黄春江听到这里内心感动万分,一步跳上船头揭开铲棚,只见梅秋华正把水兵搂在怀里,轻轻吻她的圆脸蛋。
春江弄出的响声惊动了她们,都抬起头,眼光直射过来。一双双眼睛互相对视,光线交织在一起。
春江和秋华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激动,说不出一句话。
伟健、芬芳、亚清迎上去,同时扑进爹爹怀里,吊住颈项,说:
“爹爹,你回来了。”
黄春江爱抚地摸摸儿女们的脸蛋,说:
“回来了!爹爹时刻想和你们在一起。只有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做父母的才会感到最幸福、最愉快。”他看看船里船外,对梅秋华问道:
“胜莲呢?她怎么不在这里?”
梅秋华回答:
“她爹爹全正才接过去哒。”
黄春江问:
“你为什么不留胜莲吃了早饭再过去?”
梅秋华说:
“你还不晓得全正才的为人啦?树叶子掉下来都怕打破脑壳。这种时候,他生怕胜莲在这里受到连累。”
黄春江笑了,说:
“不能怪他。自保是人的本性。”
这时,水兵爬到爹爹大腿上,又跳起来,“咚”地一声,小脑壳碰到了船顶棚。她没有伸手去摸。
春江心疼地把女儿搂在怀里,抚摸着被碰了一下的脑壳顶问:
“疼不疼?”
水兵忍着眼泪说:
“不疼。一点都不疼。”
伟健问:
“爹爹,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听你给我讲过刘县长是地下党员,是了不起的英雄。是吗?”
春江不明白儿子突然问这话的意思,说:
“是呀!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伟健说:
“他是地下党员,是英雄,就要走社会主义道路呀!为什么你走社会主义道路,他还要批评你呢?还要阻挡你呢?我真的搞不懂,想不通。爹爹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