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做自己的主人,不听男人摆布
雷红菱、王萍给姐妹们交代了一声,他俩手拉手地来到了历水莲的钩船上。
她俩是来执行特别任务的。
前日的支部扩大会议,作出了两项决议:
一是积极开展谈心活动,帮助掉队的同志提高认识,转变观点,一道为连改、定居贡献力量。
二是作好开工前的物资准备,力争三个月拿下筑堤、堵口、建垸任务。
这两项决议,如进军的号角,似鼓帆的东风,激励着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渔人们更加坚定不移地实现连改定居目标。
散会时,黄春江交代雷红菱、王萍两个姑娘要想方设法做好他姐姐历水莲的思想工作,调动她的积极因素,为连改、定居贡献力量。
现年37岁的历水莲,经历了新旧社会两重天,在曲折艰难的生活道路上,秉承了爹爹和恩娘的优秀品德:勤劳、节俭、踏实、贤良、忠厚。但是在封建礼教和卜思源大男子主义的影响下,形成了她性格的另一个侧面:胆小、柔弱,对男人百依百顺。
这时候,历水莲见两个逗人喜欢的标致姑娘来到船上,格外热情地打招呼,又是端出小板凳叫坐,又是端上浓茶请喝。
两个姑娘一边讲“莫客气”,一边找事做。
王萍坐在历水莲的位子上,牵起网,舞动针,扭动着腰身,熟练地织起来。
雷红菱有意抱起历水莲的小女儿丽芳,用手摸摸套在小丽芳腰背上的南竹大浮筒,又是逗,又是笑。
这两个聪明姑娘跟历水莲七的八的扯起家常来,句句话语暖心,越说越热乎。
说着,雷红菱把话题一转,说:
“水莲姐,套在小丽芳身上的浮筒,太大了,几多不灵便啊!”
历水莲另外拿起一口网针,重新起个势,边织渔网边说:
“浮筒大一点好,小了会坏事嘞!”
王萍觉得十分新鲜,问:
“怎么会坏事呢?”
历水莲爱抚地拍拍女儿丽芳的嫩脸蛋,说:
“上回那个浮筒太小,丽芳掉进湖水里险些淹死哒。我这心肝,要不是她外公看到,早就没得人哒。”
雷红菱故作惊讶地追问:
“小丽芳又掉进湖水里去了呀?”
历水莲说:
“是呀!多亏她命根子长。那天我刚刚上岸,抱起一捆劈柴,就听我爹爹喊:‘水莲,水莲!快些来呀!小丽芳落水哒!’那下下儿,我的魂都吓掉哒,哭着跑回船。见我爹爹把她抱在怀里,手脚麻利地给她换湿衣,嘴里骂骂吵吵:‘只晓得哭,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知事,像你恩娘年轻的时候一样。这浮筒小哒,换个大的。刚才,要不是我拢岸看到,这女儿就见龙王爷去了,’你们晓得我爹爹为什么骂我,说像我恩娘年轻的时候一样吗?”
王萍回答:
“不晓得。”
雷红菱当然知道,只是嘴里不说,而且正好需要她把原因讲出来。她说:
“俺从来没有听讲过。水莲姐你能说给我们听听吧?”
历水莲说: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呀。算哒,那些心酸往事莫重提哒。”
王萍央求道:
“水莲姐讲啰,讲啰!你告诉俺啰!有时候重提那些心酸往事也许有好处嘞!”
历水莲说:
“我恩娘像我这年纪的时候,有个女儿,同丽芳一样大。一天早晨,我恩娘在火舱里做饭,女儿在前舱销幅板子上爬来爬去地玩,七爬八爬,咕咚一声,掉落水里。恩娘慌忙抬起头,只见水面鼓起一朵水花。她急痴了,不晓得如何是好,只顾哭哭喊喊。幸好爹爹卖掉鱼货,提着空篮子回来,听到哭喊,急步上前,只见水花中间冒出女儿的脑壳。他和衣扑进湖中,一把抓住女儿脑壳顶上的头发提出水面。”
王萍说:
“这好危险呀!要不是你爹爹回来得及时,这个小女儿就被淹死了。”
历水莲神秘地眨眨眼睛,对王萍问道:
“你猜猜,掉落水的小女儿是哪一个?”
王萍听她这口气,想了想,回答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历水莲说:
“你硬是神仙啦,一猜就中。我而今这个名字,也是那回取的嘞。我一岁哒,人家都还叫我‘小女儿’‘小女儿’,名字都没得。恩娘见我这条性命是捡来的,说:‘她爹爹,女儿刚才掉进水里,鼓起的水花正像一朵莲花,脑壳从当中冒出来,正像莲花心。女儿没淹死,是八字大,搭帮龙王爷用一朵莲花把她托起哒,你说她的命根子长不长。我看啦,就给她取个名字,叫水莲,冲冲凶数。’”
历水莲停下,看了看两个姑娘的反应,有没有继续往下听的兴趣。要是没有兴趣,她就不接着往下说了。历水莲是个很知趣的女人。
王萍问:
“你爹爹怎么说?”
历水莲回答:
“我爹爹冲我恩娘说,‘什么八字九字,什么龙王猴王,都是鬼话,莫信那一套。’”
雷红菱问:
“你恩娘被你爹爹呵斥了一顿,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历水莲说:
“平时很多时候我恩娘的确是这样,一切都按照我爹爹说的做,她不讲二话。可这回却大不相同。”
王萍问:
“那是怎么一个大不相同法?”
历水莲说:
“我恩娘这回坚持道,‘八字不信嘛,这名字还是要得唦。’恩娘坚持一定要给我起这个名字。”
雷红菱问:
“你爹爹怎么办?”
历水莲说:
“莫看我恩娘平时上点下点,没什么说的。但她真要坚持做的事,我爹爹也只好放让。最终他们两老口达成一致,就叫我水莲。”
王萍说:
“水莲姐,没想到你的名字还有这样不寻常的来历。你是个大福大贵之人嘞!”
历水莲听了,笑得很开心,不知不觉中她手上的渔网又织了一个圈。
雷红菱见时机成熟,说:
“水莲姐,依我看,妇女、小伢儿,长年累月生活在这渔船上蛮不方便,也很危险。”
历水莲说:
“种田的守田头,打鱼的守船头。这是爷一代,崽一世,三皇五帝传下来的老规矩,不是今朝才兴的呀!我对红菱你的看法很赞同,但是对老规矩不好改变呀!”
雷红菱问:
“难道守船头的渔民就永世不能住上岸?”
历水莲说:
“能住上岸莫好哒,那样少担好多心,少受好多忧。哎!渔民要住上岸,做不到唦。”
雷红菱说:
“有毛主席、共产党领导,前人做过的事,俺做得到;前人没做过的事,俺也做得到。只要大家一条心,拧成一股绳,不要好久,连改、定居就能实现。”
历水莲手里结紧一个网扣,眼睛张大,疑惑地对雷红菱望着,说:
“我听丽芳她爹爹讲,刘局长不同意啦!还说我老弟春江要搞,是目无党的领导呀!”
雷红菱说:
“莫听他乱扣帽子。县委严书记对渔民改造连家渔船,实行陆上定居高度重视,他指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卜支书为什么不执行县委书记的指示?就偏信刘局长的话?我看,他才是目无党的领导嘞!”
历水莲停住手中的网针,望着两个姑娘,活像被云层笼罩着似的。她问:
“那刘局长是个很有水平的人,他为什么不按县委书记的指示做呢?”
雷红菱根据历水莲的性格和她这时候的表情,看出了她的内心活动。她耐心开导说:
“水莲姐,连改、定居的好处,你已经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看到哒。热爱社会主义的渔民都要求连改、定居。你就跟大家一样,一心扑在这上头吧!从而今起,利用空闲,做好筑大堤,建垸子的各种准备,一旦投入修堤,挖池战斗,就可以腾出时间,扑在工地上,一心一意拼死拼命干。你看这样好啵?”
历水莲说:
“你说的好倒是好,就是丽芳她爹爹……”
她轻轻地拍了拍小丽芳的后脑壳,自己摇了摇头,有好多话要说,却又不想说。
“卜姐夫阻挡你,不让你参加连改定居,”雷红菱总是照着黄春江的口气称呼卜思源,“就学你老弟春江的样,跟他讲道理。毛主席给了俺妇女当家作主的权利,不能光听男人家调摆呀!你的事,你做主。做自己的主人,不听男人摆布。”
历水莲听了姑娘热情地鼓励,壮起胆子说:
“那,那就照你讲的试试看吧。做自己的主人,不听男人摆布。”
雷红菱说:
“不能只试试看,要坚强些,要勇敢些。”
“嗯啦!”平时愁眉苦脸的历水莲此刻脸上现出了些许生气,她说:“我是要坚强些,我是要勇敢些。红菱妹妹、王萍妹妹,这些方面,我要向你俩学习嘞!”
突然间,一阵紧急的呼号声从鲤鱼尾方向传来:
“不得了呀!快来人啦!快来人啦!”
这呼喊声打断了钩船上三姐妹的谈话。她们诧异地站起身,踮起脚,向传来呼喊声的地方望去,远远看见一个人背起脚板,一溜烟地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喊,边招手。
历水莲问:
“这个人是谁?”
王萍问:
“出了什么事?”
雷红菱说:
“看这架势,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三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露出惊讶疑惑的神色。
王萍纵身爬上船棚,睁大眼睛,想看清来人究竟是谁。可是,那个人早已被滩岸上的人们团团围住了。只听他在人群中继续呼喊:
“不得了呀!大家快去帮忙呀!快去帮忙呀!大家还不快点去帮忙,我们的人就会被他们打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