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水老鼠被五花大绑回来了
危说章明白历崇德的内心,好像钻进他肚子里走了一趟回来似的,历崇德装聋作哑,他偏偏紧追不让。他问:
“历三老倌你没听到吗?你一不聋,你二不哑,你要说话呀!”
历崇德也明白危说章的内心,他依然坚持回避答问,而且反问:
“你是见多识广的人。那你的意思呢?”
危说章说:
“我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你才是见多识广的人。你的意思嘞?我是问你嘛。”
周小芹、朱天湘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对,历三大伯讲讲看。讲讲您的看法看。”
匡月亮说:
“历三大伯您既是支部书记的爹爹,又是支部副书记的丈人。您讲的话最有权威性。我就愿意听你的。”
历崇德敲掉烟斗子里的烟灰说:
“你们继续讲啰。让我听听,增加见识,好帮帮他们兄弟嘛。”
人们心里明白,无论从他的身份,还是从他的性格,历崇德在这个时候是什么都不会讲的。年长的渔人不想为难他。年轻的渔人也就放过了他。
安长庚不适时机地拉回了原来的话题。他说:
“你们年轻人思想活跃。这个世界都是你们的。还是你们年轻人多发表意见吧!”
这个13品芝麻官,平时说话都是布置生产,今天谈起生产之外的事,他总是出口成章。
朱天湘响应道:
“好!我们听安队长的。”
周小芹用不肯饶人的眼光,盯住邹河清,问道:
“幺舅,你只讲,春江哥领头改造连家渔船,实现陆上定居。你支持,还是反对?”
朱天湘帮腔道:
“你说呀幺舅,要说真心话。你是支持?还是反对?讲直的。”
好动心思而不肯多动嘴巴的雷银河,一直在默默地磨鱼钩,听着这场不是讨论会的讨论会,心里高兴极了。他放下手中的磨石和鱼钩,站起身来,想启发邹河清一番。一晃眼睛,呵哟,他惊喜地望着湖面,看见黄春江驾着脚划子,劈波斩浪,来到了眼门前。
他正要向他打招呼。
黄春江朝他连连摆手。
他明白了黄春江的意思,便没有做声。
黄春江不声不响地将脚划子停靠在一旁,静心倾听大家的议论。不时在小红皮笔记本上记点什么。贫下中渔强烈要求连改、定居,巩固集体经济的心声,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还想往下听,人们发现了他,都高兴地和他打招呼。
周小芹一甩麻雀尾短辫,用质疑的口气说:
“幺舅,你为什么造谣?睁大眼睛看看,站在你眼门前的是谁?”
朱天湘催促道:
“赶快交代!”
雷银河说:
“好吧,等下下儿叫他个别讲清。”
邹河清说:
“多谢雷大队长!”
雷银河扬了扬手,完全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他的精力并不过人,但他不怕苦,不怕累,吃苦在别人前头,享受在别人后头的实干精神,却深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赞佩和爱戴。大家对他有一种很好的印象:实干家的话,不说则可,说一句顶一句,人们也就要当一句数的,从来没人打反口。这时大家便放过了邹河清。
邹河清像掉进湖水里快被淹死的人得救了一般,他连忙拔起小铁锚,向渔船艄后走去,他要马上开船,到水产收购站去。
人们望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唯独历崇德没有笑,他绷紧脸,翘起山羊胡子,默默地望着湖水。他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并没有被当场抓住,关进水产局机关写反省。忧的是儿子送去的《连改报告》所引起的后果不晓得如何。至于女婿那里他是放得心的,翻了船也不过一脚背深的水。他要找春江好好谈谈,这是一个翻身老渔人,一个革命父亲,义不容辞的责任。
突然间,朱天湘一声大叫:
“看望病人邓平祥的鲤鱼嫂回来了!”
人们起眼望去,李玉妹驾着钩船急驶而来,老远就风急火急地高声叫道:
“春江,看你好麻利!你后脚出门,俺前脚就跨进了地区血防医院,屁股没挨板凳就跟了出来,也没追上你。”
钩船湾进了历崇德和雷银河两只船的空当里。
檀香皂肖月美爬出了拱棚。
人们都朝她看了一眼,对她那一身与渔家妇女格格不入的洋气打扮有点看法,谁也没和她打招呼。
檀香皂缺乏自知之明,她笑眯眯地向人们报告了邓平祥病情继续好转的消息。
渔人们听了她这话,特别是对她晓得还礼,主动去看望邓平祥的行为感到满意,都在心里认为她还是个记得别人好处的女人。
李玉妹又说:
“春江,你讲的时间紧,有可能顾不上去血防医院看望平祥,俺就信真哒。俺对平祥说,春江忙得很,下回才能来看你。平祥反倒告诉俺,你把自己节勤节俭积攒下来的钱买的新收音机给他送去了,让他收听新闻、收听唱歌。他说着说着,眼泪花花儿一旋就出来了。”
人们听着,用钦佩的眼光看着黄春江。
心事重重的历崇德望着站立在脚划子艄后的养子,不,是儿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走惯了老路,对于黄春江要走的新路,一时又怎么能跟得上啊!
这时,人们看见李沅发驾着渔船回来了,水老鼠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地坐在船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