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有一种忧心
春柳湖的渔人,像黄春江的90高龄的养父历崇德、姐姐历水莲、姐夫卜思源、老庚赵海南、看着黄春江长大的老渔民陈腊庭、危说章、甘德保、周生法、丁恩保,大队、生产队干部刘源福、青建国、何解放、李沅发、邝援朝、胥大海、雷红菱,还有他曾经的情敌全正才,一直受到他冷落的张飞洪,等等,都纷纷向我打听案件侦破进展情况,要我回答黄春江到底有无下落。
我知道,这些人中间,有的是出于对黄春江的真正热爱和关心,有的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因为当年的那场连改、定居,使得黄春江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恩恩怨怨。
我总觉得对黄春江下狠手的,就在春柳湖的渔民中间。
那会是谁呢?
此刻,这些人在我眼里,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谁都有可能不是凶手。
因为话不投机而动杀机的案例并不鲜见。何况当年那场连改、定居,牵动着每一个渔民的利益,每一个行动都充满了火药味。
黄春江与他的姐夫、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卜思源,代表着两条路线、两个阶级的较量,两人的矛盾最为尖锐。
卜思源以失败而告终。
那么会不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卜思源行将老矣,会不会在自己生命终结之前,以特殊手段了结他俩之间的恩怨情仇呢?
我想,这不是不可能的。
当年,黄春江没有想到他给刘国池送《连改报告》的事,像闪电,如迅雷,传遍了春柳湖。
那天中午时分,鲤鱼脑站着两个人,两双眼睛久久地盯着通往县城的湖面。一个是同黄春江在一个摇窝窝儿里长大的老庚赵海南;一个是看着黄春江长大成人的陈腊庭。他俩都忧心忡忡,一颗心吊得好高,生怕黄春江在县水产局出乱子。
他们看到黄春江驾着五斗渔划子回来了,那种高兴简直无法形容。莫看陈腊庭年纪大,这回倒没有年轻的赵海南沉得住气,恨不能黄春江一桨就驾到,一句话就问清他到县城送《连改报告》的全部情形。
赵海南却一脸怒气地站在一边,等待着黄春江的到来。
黄春江驾着五斗渔划子拢岸,看见这一老一少的不同表情,以为是他俩闹了什么矛盾,正在相互生气。
他跨上岸问:
“腊庭叔,你和海南今朝是怎么啦?”
陈腊庭反问:
“你嘞?你没出什么事吧?”
黄春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赵海南脚一顿,手一举,怒气冲冲地质问:
“春江,你好大的胆,吃糊涂哒!”
陈腊庭又说:
“这是上级领导决定的事,你何必管唦!”
只听口气,不用细问,黄春江就明白了眼前这一老一少站在这里的原因。他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
“你们不要生气,以后明白了,会赞成我这样做的。”
赵海南和陈腊庭都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问:
“我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嘛?”
“你们很快就会从实践中明白的。”
黄春江说着,提起渔划子上的一颗小铁锚,一脚踩进泥土里,提腿朝滩岸上走去。
赵海南追上一步,说:
“春江,大海、红菱、清波他们,也像你那样做了。你到大队一号机动指挥船上去看看吧,他们贴出了《春柳湖社会主义新渔村建设(1965-1975)规划草图》嘞!”
他又补充道:“指挥船刚从这里开走,你麻利些去追。”
黄春江内心一怔,点了点头说:
“好。我这就去追。”
正要往前走,忽听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喜妹!你回来了!”
喜妹,这是一个饱含忧愁,浸透苦水的美丽名字。叫惯了这个名字的历水莲,平时见黄春江已经担任党支部书记,当人暴众,就别扭地改口,叫他春江,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叫,只讲敞口话。而今,姐弟的深情在她心中激荡的时候,也就下意识地脱口叫出了。
黄春江回答:
“回来了,姐姐。哎,你怎么惊惊慌慌的啰?”
历水莲说:
“爹爹担心你闯大祸。喜妹呀,你是聪明人,怎么做这号蠢事唦。爹爹在生你的气。大海他们那伙年轻人嘛,胎毛都没有干,不晓得天高地厚,湖深水浅,莽里莽撞,你不能跟他们那样做呀!你给刘局长的报告,还没交吧?”
从刚才3个人的话语里,黄春江已经感受到自己一夜之间的行动,在整个春柳湖引起的强烈反响。他在自己这位贤惠、善良、温顺的姐姐面前,毫不隐瞒地说:
“早就交出去了!”
“哦,交出去了!这都怪秋华,不开导你,也不拦阻你,让你闯上大祸,怎么开交哟!”
黄春江说:
“秋华也是当事人。她做得对。”
他急着要去看看胥大海他们贴出的《春柳湖社会主义新渔村建设(1965-1975)规划草图》,还要找老参谋雷耀湘和年轻朋友胥大海、杨光明、杨春初、李清波、朱天湘他们倾吐心中的想法,就匆匆地离开了历水莲。
历水莲没有挪步,痴痴地望着喜妹的背影,十分地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