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中央星啊,”男人又甩出一张牌,探讨天气一班的口吻说,“我们也是从那里来的。”
霍晨:“……?”
“你就在这里放心住下,”瘦个子男人笑眯眯地说道,“虫族对我们的待遇还可以,小朋友会打牌吗要不来两把?”
霍晨:“……”他被俘后满腔的悲愤,现在全都不翼而飞了。
他们就是援救队队员,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他们也知道中央星早就把他们遗忘了,裴元首只记得两名教授,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倒是颜宁偶然得知他们的存在后,来看过一回,五十人大通铺顿时升级成六人室,吃喝饮食质量上来了,休闲娱乐也能满足,这些救援队队员本抱着必死的,没想到还能活,条件也还不错,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颜宁也提出过把他们放回去,但这些人都没有同意,他们都是出自无子无女没有亲人的家庭,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中央星把他们抛弃了,他们也不想再回去。
尤其是当他们听说葛列偷偷把两位教授带走,却一丁点儿都没有提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就更死了。
霍晨听着大兵们用平静的口吻描述这些过往,但他还是敏感的察觉到这种平静下的哀伤,就连原本打着牌热烈的气氛一时都有些凝固,男人把烟按灭,“好好的讨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打牌打牌!小六你记得,你上次还差我五十块钱。”
这是头一次,霍晨对裴元首升起了不满。
裴元首三十岁接班,他的真名大家早就忘记了,只知道他叫裴元首,元首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代名词,两者浑然一体不可分割,即使之前曝出撕毁与虫族条约的绯闻,也没有动摇他的政治地位,霍晨更觉得他没有做错,这只是战术,兵不厌诈,但现在他却对裴元首升起了不满。
救援队就不是人了吗?
就可以不管不顾,任他们在虫星自生自灭了吗!?
霍晨心情很复杂,就在那种复杂的情中,他被虫族士兵带到了辉煌宫。
厅内地砖澄澈空明,墙壁上投射全息影像正播放着某部电影,霍晨一眼就看到沙发上蜷着只小菠萝,身高大概还不到他的腰部,小菠萝拥有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发丝垂落在鼻梁间,面貌稚嫩,瞳仁水汪汪的。
霍晨也曾经好奇过柠檬树的现实身份,虽然有了理准备,但这个冲击力还是有点大。
“柠檬树。”
颜宁转过头,看清霍晨的五官时也愣了一下,虽然发型不同,但这明显就是他在虚拟城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霍晨。
颜宁先前只是听说,这次的偷渡客和霍铭有血缘关系,但却并不知道霍铭的弟弟就是霍晨。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无言。
霍晨更尴尬,毕竟他还在网上黑过颜宁,虚得很。
“霍晨!”打破僵局的一声低沉的怒喝,霍晨寻声望过去,才发现他哥哥竟然也坐在旁边,他之前注意力全都在小菠萝身上,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你真的是长本事了,”霍铭眉宇间阴沉沉的,“没有驾驶执照就敢开星舰,还学会了偷渡!?”
霍晨是典型的见哥怂,加上他本身就心虚,张了张嘴根本就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霍铭顾及着周围虫族,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和颜宁道了个歉,从沙发上站起身把霍晨揪走了。
霍晨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和颜宁说,但他拗不动他哥,于是别别扭扭还是跟着走了。
目送霍氏兄弟离开后,颜宁用手揉了揉脸颊,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他总觉得浑身虚软没有力气,但偶尔晚上会感觉四肢有种膨胀感,非常像青春期发育时的体验。
痒痒的,痛痛的。
仔细想一想,似乎从上一次叼磨牙棒时这种变化就开始了。
而且,他还有一股直觉。
这一次,可能会发生一些他脏怦怦直跳的变化。
今天辉煌宫难得安静,帝索被他推给医疗队做检查去了,特纳在其他虫星巡查,罗格在厨房准备午餐,塔塔尔在花园里为梭梭树松土,西尔维在楼上做小衣服,流程是在网上看网课看的,他想让陛下穿上他亲手制作的小衣服。
刚才还有霍铭在这里陪他说话,现在厅里倒一下子安静下来。
颜宁努力把精力集中在电影上。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队虫族卫兵,“陛下,刚刚又发现了两名偷渡客。”
这次又是谁?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看下来,颜宁连男主名字都没记住,正巧他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干脆把电影关了,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离得很远,颜宁就看见地表凹陷下去一个深坑,里面躺着因为撞击而变形的飞行器,坚固的钢板早就已经四分五裂,但因为内部设有反冲气囊的原故,里面的人只是晕了过去。
外表的玻璃前盖已经被拆除,颜宁走近了才发现里面躺着人的脸非常的眼熟,似乎是叫……迪卡?
因为上次事件,虫族们也知道了自家陛下就是人类推崇的新晋设计师,而对于胆敢冒犯顶替陛下身份的迪卡恨之入骨,所以这次一截获飞行器,士兵们就来通知颜宁了。
颜宁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对于迪卡,他也谈不上有多反感,他天生感情很淡,事情过去了,也就不会铭记于胸耿耿于怀。
“让医疗队来看看,等他们身体恢复了就把他们送回去原本的星球吧。”
颜宁嘱咐完,忽然看到迪卡的额头鼓起一块,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于是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正在这时,迪卡突然睁开眼,直挺挺坐起来,他握住颜宁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肩膀上裂开一道口子,身后营造出了临时的虫洞,不过那道虫洞颜色格外肮脏阴森,就像涂满腥浓黏液的巨口把三人一起吸了进去。
前后连一秒都不到。
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眼前,虫族士兵们一秒狂化,彻底狂躁,把本就撞得七零八落的飞行器斩成碎片。
陛下,被带走了。
这一消息传递出去,虫族们原本平静无波的精神网顿时掀起狂风骤雨。
第60章
陛下被带走了。
当他们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虫族精神网就如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级地震。
近乎同一时间,身在各个星球的上亿虫族同时停止了当下的动作,他们直起身体,?喉骨里发出阵阵嘶鸣,仰视着天空,竖瞳里充斥着极端的忧虑和焦躁,个个绷紧身体俨然进入了战时状态。
“嘶拉——”刚刚缝合上的衣料被撕碎,昏暗的光线里,?西尔维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沉得像冰。
花园一柄断成数截的铲子插在泥土里,?旁边已经没有了塔塔尔的身影。
厨房满目狼藉,?厨师们吓得抱团取暖,?他们盯着被罗格撞碎的门,惊魂未定。
中央星天文站观测到行星带上出现一尾以光速运动的物体,宇航局立即发出红色一级警报,让所有在星轨上航行的航班暂停以免碰撞,等光速运动的物体离开后,?他们才用最精密的仪器把图片放大,?这才发现原来是王虫特纳。
中央星:……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帝索坐在医护室里,心里忽然非常不安,?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种心慌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没有管医护人员的阻拦,径直将细管取下来,?披上外套大步离开。
他刚出门,就看见所有虫族都在往一个方向调动和汇聚。
帝索过去的时候,王虫们也已经到了,在那堆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飞行器残骸旁边,?虫族士兵以简明扼要的语言把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听后所有虫族只有一感受,那就是狂躁。
陛下。
只要一想到幼小的陛下落在不知名的人手里,他们就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毁掉。
帝索此时胸腔里心脏的撞击一下比一下用力,当他听到颜宁被带走时,胸腔的跳动近乎振动耳鼓,但他的外表仍然沉静看出不出慌乱,对于一些特殊的科技手段他知道的也比虫族深刻,“这种临时搭建的虫洞跃迁距离不超过一亿光年,搜索场域信号,找到他们的联络点。”
不必王虫们发话,技术虫兵立即动手执行,果不其然,在临近边缘的地方发现了可疑磁场反应。
望着那微弱的红点,西尔维抬起头,此时天空已被铺天盖地的虫族军团所笼罩,冷冷吐出的只有一个字,“追!”
—
临时搭建的虫洞跃迁对身体负荷极大,被强行打开的空间震荡不止,颜宁本就身体不舒服,这下头疼脑胀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甚至无法睁眼看看周围的环境。
但他能听见身边声音嘈杂,似乎围聚着很多人,而且他从未听过这样古怪的声音,就像从胸腔发声既沉闷又怪异,“不会死了吧?”
“你不是希望他死吗?”
“那是之前。”
通过周围嘈杂的对话,颜宁才弄清楚原来他正身处在堕兽战舰上。
甚至包括当时在妮蒄星遇袭也是它们做的。
在入侵一个星球前,它们就会派斥候潜入星球蛰伏,虽然上回表面上它们示弱了逃跑了,但堕兽生性睚眦必报,就像操纵迪卡一样,它们也偷偷操纵了那个政员对颜宁下杀手。
但是失败了。
那个沉闷的声音以古怪的腔调说,“现在不同,他可是我们的救星。”
治愈细胞,这可是它们最后的希望。
堕兽们是天生的畸形,无论从生理上亦或是心理上来说都是如此,因为它们生来不幸,所以也渴望让所有人和它们一样被灾厄纠缠,渴望所有生物和它们一样堕落痛苦,渴望全星际都饱受灾难和绝望,但如果有机会让它们回归正常,谁又会想当堕兽呢?
从得知治愈细胞的存在后,它们就疯狂了。
这是最后的希望,即使得罪凶残强大的虫族也再所不惜。
颜宁指尖动了动,身体上疲惫不堪,但他仍然支撑着尽力分析所听来的信息,最大的疑惑就是为什么堕兽会知道他拥有治愈能力?
不等他细想,周围环境蓦然一静。
所有交谈声都被中断,一股恐怖且不祥的气息正在逐渐逼近,那种压抑阴森的感觉就像弥漫的黑雾无处不在,渗透到四周各处,颜宁努力撑开眼皮,只隐约看见一个晃动模糊的庞大黑影正在逐渐靠近。
堕兽拥有十二艘战舰,各拥有一位首领,而最高统治者就是洛达。
他的身体呈现放射性撕裂状,就像活生生的人被撕扯成了两半,看上去瘆人而古怪,由于是天生被淘汰的物种,堕兽的生命比正常人类还要短,洛达是唯一一个活过四十年的堕兽,在堕兽里堪比神一般的存在。
没有人说话,直到洛达开口,“把垃圾清理干净。”
垃圾。
周围堕兽心领神会,它们把地上人事不知的迪卡和经纪人扛在肩上,走到舱边把两人直接扔了出去,就像随手扔掉一袋垃圾。
收到起航的指令后,负责操纵战舰的堕兽在驾驶台前键入编码,引擎开始发动,战舰隐匿身形悬浮飞行。
洛达活了很久,经历过太多肮脏阴暗,自认为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波动,直到得知虫皇拥有治愈能力,即使是他也不由产生贪念。
有谁会想一辈子活在黑暗里呢?
堕兽的战舰群疾速行驶了一会儿,忽然悬停下来,急骤的急刹让战舰直挺挺向□□斜。
操纵台前负责驾驶的人立即启动应急系统,经过系统检测初步判断是因为发动机故障哑火,所以他们迅速启用备用能源强制发动备用发动机。
然而试了几次,系统都没有回应。
“见鬼!发动不起来啊!”每耽误一秒,就有可能被虫族追上,所以时间对于此时的堕兽来说弥足珍贵,操纵台前的驾驶员换了一个,这一次是经验更老道的,但他也找不出问题所在。
但战舰不可能无缘无故骤停。
紧接着,似乎舱内引擎被切断,舰内光线一霎那暗沉下来。
只有应急灯在角落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