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玉回到宴席上陪在贾敏身边,突然耳尖的听到史太君和贾敏似乎正在提到探春的亲事诸如此类的话,她就侧耳细听,面上仍不动声色。
“三丫头最是妥帖的孩子。”史太君似有叹息。
除却嫣玉未曾谋面的元春大姐姐,在三春之中迎春和惜春确是远不如探春。记得在荣国府时曾无意听丫鬟婆子论议起探春,说三姑娘可最是厉害了得,只可惜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那时嫣玉尚且不以为意,即便探春不是嫡出也是公侯小姐,亲事自有老爷太太定夺,如何也轮不到她们在背后乱嚼舌根。
如今迎春已嫁,做的是理国公府三奶奶,纵然只是续弦在旁人看来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如今想来多加感慨,若迎春许了那秦举人又不知会是如何光景,也许这就是迎春的命中注定。
探春只较林家姊妹年幼些许,本早已到谈婚论嫁的年岁,可贾家惯于将家中姑娘留到年岁再议亲,难说是否是有何种缘由。
嫣玉无意再听下去,大概也是诸如此类的事。
贾敏又向史太君问起凤姐如何,自从凤姐怀孕后就鲜少似从前那般出门待客,兼之贾敏近日忙碌无暇相见,也不知凤姐近况。凤姐这胎怀得不易,偏又发生了那档子怪事;贾敏感慨凤姐还能憋着一口气只等着将如此要事告诉她,也对凤姐多留意了几分。
“凤丫头近来身子也总不痛快。”史太君叹道,“也就让三丫头跟她大嫂子学着管事。”
贾敏点头:“几个丫头也是该学着管事了。”
迎春性子木讷,但她是做小儿媳的,上头有两个厉害的嫂嫂坐镇家宅,无需她出面说话。但探春和惜春姻缘大事都尚未定下,若为长媳宗妇还要操劳里里外外大小事,自是不似在家做姑娘这般闲适。
而贾家等的是元春册封的机会,寻常公侯小姐和宫妃之妹可是天壤之别,到时候探春和惜春也能许配到更好的人家。
徐二奶奶赵氏也是年刚及笄,论起年岁比嫣玉黛玉还要小一个月,初为人妇也还是小女儿心性,就正在那边同黛玉笑说着话。
嫣玉端着酒盏过去,赵氏回头望过来,黛玉已起身欢快地唤了一声姐姐。
“表姑奶奶。”赵氏也笑道。
“二嫂子。”嫣玉笑着点头在旁边坐下,将酒盏放置在一侧的木架上,“许久未见二嫂子了!”其实她只曾在徐和赵氏大婚和笄礼上见过赵氏,记忆中赵氏就是个娇俏小姑娘模样。
赵氏莞尔:“表姑奶奶依然光彩照人。”
嫣玉听赵氏这称赞别人的话也是有趣,一时都想不出回敬之言:“二嫂子也是。”
听着她们说话的黛玉忍不住噗嗤一笑。
“别乱笑,会让我误会的。”嫣玉一本正经地向黛玉道。
黛玉就直接以袖掩唇背过身笑,嫣玉黑脸。
嫣玉就不理黛玉,回头继续同赵氏攀谈着:“我记得二嫂子还是赵先生的侄女儿?从前未得与二嫂子深交,如今见着二嫂子才觉得不愧是赵家姑娘。”
嫣玉对赵先生就很是钦佩,对于出身赵家的赵氏也看重几分。
赵氏毕竟年少,闻她此言就娇怯低笑,只说谬赞。
到宴后穆莨来接嫣玉,贾敏才又拉着嫣玉絮叨半晌,才满心不舍地放他们夫妻回去。嫣玉也润了眼眶,又不敢再回头望向父母弟妹,只含着泪向父母再别。
“愿父亲母亲大安。”嫣玉的声音都有几分哽咽,穆莨亦道:“小婿叩岳父岳母安康。”
“嫣儿,要与姑爷好好过日子。”贾敏泪眼婆娑地说,嫣玉低着头应下:“母亲,女儿明白。”
穆莨也道:“岳母放心,小婿会疼爱嫣儿,不让她受丝毫委屈的。”
贾敏听他这般说来便很是慨然,后来还特地同林如海说姑爷是个好的,不但品行端重,要紧的待嫣玉也好,待来日她要去好好谢过赵太太。
从林家出来登上马车,穆莨才递给嫣玉一块罗帕,嫣玉默默接过拭着泪。
“又不是往后再也见不到了!”穆莨试图安慰她,嫣玉攥着罗帕摇头:“只是想到日后再不能日日见到妹妹,才有些难受。”
穆莨自知嫣玉黛玉姊妹感情好,毕竟嫣玉本就是为了黛玉才下来的,就抚着她的后背未再多言。
嫣玉侧对着车窗,丝丝凉风拂起帘子的一角,她才黯然回头。
“令淳和二姑娘的亲事也快到了,待二姑娘嫁到史家——”穆莨顿了片刻似若久思才说,“到时候宴客往来,你们姊妹还愁不能时时相见?”
嫣玉明晓如此,但听这话是从穆莨口中说出,便觉得好受许多,就点点头。
穆莨又问:“当年岳母和庆都郡主约为亲家,那时我们也还未许下亲事,万一岳母将你许配给令淳可如何是好?”
“入乡随俗,自是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嫣玉倒是很淡然。
其实当时知晓林家将和史家结亲时已近尘埃落定,文氏看着黛玉纤弱细小便觉得她应是易于拿捏,才硬着态度要定下黛玉。那时嫣玉明知道文氏不安好心,就恨不得是自己替妹妹嫁去那虎狼窝;如今想来那时父亲就已知晓山河将变,才会让母亲应下和史瑾的亲事,而等文家落败文氏自然也是翻不起风浪,却没想到当年文氏之母谋害庆都郡主一事还被翻出来说项,于是文氏才被休弃了。
穆莨微微皱眉:“若你嫁给令淳,会同他生儿育女吗?待神归本位后,你真能彻底放下他们吗?”
嫣玉一时被问得愣住了,在遇见穆莨之前她从未想过这种事情,自然也未长远地想到若嫁给史瑾和他生儿育女后将如何;如今听穆莨骤然问起此种假设,嫣玉也不知曾经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
“既已身入此世间,便注定会有许多身不由己。”嫣玉憋闷许久才道。
“你甘心吗?”穆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略微躲闪的眼神中寻到几丝答案;然而嫣玉只是漠然说:“不甘心又如何,从我决定跳入轮回盘的那一刻始,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要似人世间无数女子那般走一遭,注定我身不由己。”就像尽管她逆转了警幻仙姑给林家定下万般无奈的命运,但她们姊妹还是逃脱不了世间女子注定要嫁为人妇的命运,为了能顺遂地过完这一世,她所能做的就是顺从于这世道。
穆莨的目光才染上了几分怜惜的神色,语气也渐变得温和:“如今我们既在这人间做了一世夫妻,方才我在岳母面前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嫣玉本是心性冷清,听着穆莨这话才低声道:“多谢你——但你放心,毕竟我是有灵力在身的,这世间又有谁能欺了我;如今你我已是夫妻之份,我也不会落了你东安郡王的名声。”
“不!”穆莨急急摇头,“你是知道的。天道有常,才能六界安稳无虞;神仙虽掌人间万物,但直接在人间使用灵力已是大忌,你若频繁使用灵力,就很有可能会让你的灵力彻底枯竭再无回生的可能。”
其实嫣玉早已曾被灵力反噬过,这些年使用灵力也是愈发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差错。
但听穆莨这般说,嫣玉就笑着点头:“谢谢你,我晓得的。”
穆莨才轻抚了一下嫣玉的手,又飞快地缩回去:“毕竟如今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是希望你好好的。”
“我也希望你好好的。”嫣玉轻叹了一口气才说。
毕竟夫妻一体,她真心不希望穆莨有任何意外,但愿这一世安稳无虞便是最好的结果。
穆莨的目光变得深邃,又似掺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待回到府上,穆莨与嫣玉直接去到他们如今所居的正院,嫣玉吩咐逾白去唤庄管事过来。
“怎么了?”穆莨见嫣玉刚回来就要见庄管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嫣玉才解释道:“明日就是皇长子的洗三宴,依着规矩公卿命妇皆要入宫相贺,我得要先准备着。”
“嗯,皇长子降生,陛下与太后都欢喜,这洗三宴可万万不能出了问题。”穆莨却低声嘀咕着,嫣玉听得清楚,也是心惊不已:“莫不是这洗三宴还会有人······”她不敢细想,只求是他们想多了。
穆莨也是温声安抚她:“没事的!小皇子是福贵之人,这般大喜之日当然不会让任何贼人有机可乘。”
也就是承认了确实有人想要在皇长子的洗三宴上动手!
嫣玉突然觉得很愤怒,这贼心不死之人果然还潜伏在黑暗中等待卷土重来之机,若小皇子有个好歹可让郁明怎么办?她是那般在意这个孩子,她才刚刚做了母亲。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小皇子一定不能出事,到时候若有万一,兴许我还能够做什么的。”嫣玉想着愈发不安,才迫不及待地向穆莨问。
“你别急,我都告诉你。”穆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