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时坐在马车里,穆莨很认真地告诉嫣玉,太后对新弟媳很满意。
嫣玉闻言才回头略有些惊讶:“我们便算是暂时过关了?”
“嗯。”穆莨点头,显然也很是欣悦于这个结果,“太后身在宫中,也不可能对我们外面的事情全然了如指掌。”
“那太后可还有说别的?”嫣玉尚有一丝忧虑。
穆莨思索许久才犹豫道:“太后让我们早日生育子嗣,如今穆家便只剩我了。”
嫣玉早觉得太阳穴微微胀痛,便知必不简单,如今听来果真是如此:“那我们要怎么办?”她探看着穆莨的神情,追问,“若我们真在这里生下孩子,等我们回到离恨天上又怎么办?到时候我们真能完全断了对孩子的念想吗?我们要想清楚再做定夺。”
“我们好歹是一世夫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穆莨嘟囔着,但也是认同嫣玉的担忧,“我知道这不成。让我再想想,总还有别的办法。”
嫣玉点着头,也在心里想着此事该如何善了。
两人俱是心事重重地回到东安郡王府。
按照规矩在新妇进门次日是由长辈带领认识夫家的亲眷,但因为东安郡王穆家只剩太后和穆莨姐弟二人之故,这认亲也便省了。
穆莨是不管内院之事,也便只由嫣玉这个初进门的新妇管束着规矩。
但她毕竟是新媳妇,对东安郡王府原来的情况不清楚,又没有婆母提点教说,只能看着账本摸索一二;幸而内院侍奉的或是嫣玉的陪房或是新进来的仆妇,都是毕恭毕敬的恭顺,不似别的公侯府邸奴仆自倚资历深就对新妇阳奉阴违。
好不容易忙完了院里诸事,逾白端上刚煮好的碧珠茶,为嫣玉轻揉着肩背:“王妃辛苦了!”她改口倒是快,嫣玉刚成亲就从姑娘变成王妃。
嫣玉抿了一口茶,才感慨道:“从前跟着母亲学管家里大小诸事,见母亲都是整整有条,未曾想细看起来竟是这般琐碎。”
“王妃想来还不习惯。”逾白轻笑说。
“许多事情倒不急于一时。”嫣玉只道。
透过雕窗看见穆莨路过廊下正朝这边过来,嫣玉就放下茶盏起身,正好见到穆莨推门进来,就含笑着:“王爷。”
许是因为从前数次夜会的习惯,穆莨并不习惯在与嫣玉共处一室时还有其他人在屋里,就挥挥手示意逾白出去。
逾白低眉笑着应下,合上门候在屋外。
“他们总跟在身边,什么话都不好说了。”穆莨感叹。
“至少可不必像从前那般偷偷摸摸了。”嫣玉笑意盎然。
“那便是我们难得心有灵犀。”穆莨在檀木椅坐下,别有深意道。
嫣玉自是不与他攀扯此事,只谓说:“我是听见你吹的曲调,才出来与你相见的。”顿了下又说起,“不过你的曲子吹得不错。”
穆莨却略有怅然:“来年君来折杨柳,杨柳散尽已无忧。你听过《折杨柳》的调子吗?”
听他提起折杨柳,嫣玉想起薛洛曾提起过折杨柳的往事,才恍然明了。
“听说那是河清公主和薛将军写的曲子,《折杨柳》。”嫣玉思索片刻才道。
“是。”穆莨点头。
到如今嫣玉岂能不知,在穆莨心中这一世是最不一样的,不似从前无数次历劫轮回那般只是黄粱一梦,他是真切地在意此时此世的一切。
正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匆匆而来禀报:“禀王爷王妃,中宫大喜。”
穆莨猛然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嫣玉也跟着过去,推开门就看见穆莨的小厮跪候在院里,听见声响才禀道:“宫中皇后娘娘诞下皇长子,陛下太后大喜。”
闻此消息嫣玉惊喜之余又惊讶,今日在太后宫中见到郁明尚且安好,她们还一路说着话。不过既有宫中报喜,想来皇后与皇子均安。
庆和四年夏,皇后徐氏诞下皇长子,陛下赐名为徵,以大赦天下相贺。
京城喜气融融,皆为皇长子降生相庆,王侯家亲喜祝。
到嫣玉出阁三日回门之际,与穆莨在堂上向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问安。
贾敏见到女儿女婿既欢喜又酸楚,见林如海和穆莨正说着话,就拉着嫣玉回屋里说体己话。
“嫣儿,姑爷待你可好?”贾敏细细打量着嫣玉,仿佛她已是远行离家多年,如今终于母女相见,她是多么担心女儿在外面会受了苦。
嫣玉眉染笑意:“母亲放心,王爷待女儿很好。”
贾敏打量着她若木逢春之色,才稍稍放心,又问:“听说前日太后召你们入宫见驾?”
“是。”嫣玉微微颔首点头,“太后很是和蔼。”
“太后原是东安王府的大郡主,是穆皇后的侄女儿,年少时性子最是温软善良的,旁人都唤她活菩萨。”贾敏很是感慨地说起,眼眶也不禁湿润了几分,“后来被选为太子妃,与昭明太子也是恩爱有加。只是没想到后来却是这般风风雨雨,真是世事难料,幸而如今可算是一切苦尽甘来了。”
听着贾敏这般说来,嫣玉诧异:“原来母亲从前也与太后相识?”
贾敏苦笑:“那时还是太宗在位,四王八公往来密切,几家的女孩子都是相识的。你婆婆是庄家姑娘,与史家是几代姻亲,我同她在幼时便相识······”说起这里贾敏的脸色却突然变了下,才继续道,“还有蓉姐姐······”
贾敏所说的蓉姐姐便是甄太太,听说她在甄家落败后没多久就死于流放地。
毕竟曾是姊妹一场,如今想起来也是唏嘘不已。
江碧连忙给贾敏递上绢帕,贾敏却摇头仍让她退下,才叹气道:“算了,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母亲说的正是。”嫣玉也附和着说起别的事情,“前日宫中传来喜讯,皇后娘娘诞下皇长子,陛下和太后可很是欢喜。”
贾敏这才展笑:“陛下大赦天下,可见对皇长子的重视疼爱。”
嫣玉也笑着点头。
明日皇长子洗三礼,朝官命妇皆进宫相贺,到时贾敏和嫣玉也需进宫赴宫宴。
母女正说着话时,就听见外面有人小跑着过来,丫鬟打了帘子,才见黛玉进来;许是来时匆匆,连鬓上的珠花松了几分都未有觉察。
回头见到妹妹,嫣玉骤然站起来,就定定地望着黛玉。
“姐!”黛玉跑过来紧拥着嫣玉,顿时泪如雨下地呜咽着,“姐,我好想你!”
她们姊妹自出生至今,还从未分开过,如今不过相别几日便如隔春秋。
嫣玉也双手抱着妹妹,默默落着泪;她又无数话想与妹妹相说,可却被堵在喉中不知如何说起。
贾敏看见两个女儿也是不由落泪,直到听见帘子再被卷起,琰儿虽是匆然但也不急不缓的样子,进屋才扬声唤着:“母亲,大姐姐,二姐姐。”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姐姐。
听着弟弟的声音,黛玉才不舍地放开嫣玉背过身拭泪,模糊不清地道:“姐,别看我,我现在一定很丑!”
拭了泪姊妹俩才坐在贾敏边上,琰儿也在下首的交架椅坐下,安静地听母亲和姐姐们说话。
黛玉紧紧拉着嫣玉说话:“姐,姐夫对你好吗?你会不会欺负你?”
嫣玉轻笑:“这是没有的事!别乱想了。”
“可我就是舍不得姐姐。”黛玉轻靠在嫣玉肩上低声嘀咕。
“你也是快要成亲的大姑娘了!”嫣玉浮起几分笑意,抚着黛玉垂下的几缕青丝;黛玉立刻用丝帕掩面佯作要不理她了。
史瑾和嫣玉的亲事也将近,就定在三个月后,如今她也正值备嫁。
在屋里又说了一会儿话,贾敏就到前堂待客。林家的新婿回门省亲宴只邀了亲近的几门亲戚来见。
史太君与邢、王夫人及宁府的珍大嫂子作为贾敏的娘家亲眷自在其列,还有徐家的大奶奶虞氏和去岁进门的二奶奶赵氏,这赵氏也正是赵岳的旁系侄女,保龄侯夫人方氏和庄史氏也同行而来。
至于男宾那边便与林如海在外院叙话吃酒,嫣玉素是不相识,就跟在贾敏身边同太太奶奶们说话。
却因徐家两位奶奶也在,如今皇长子初生盛况,徐家可谓水涨船高更不同于往日,更是有人费尽心思来要巴着徐家讨好。
虞氏甚是不堪其扰,只借口更衣退席。
嫣玉喝了两盏酒,就撇下一众侍奉寻了借口出屋散酒,恰好看见虞氏坐在水榭边沉思赏鱼。
“谏大嫂子!”嫣玉出言唤她,虞氏才恍若初醒般回头见是嫣玉才轻笑:“是嫣妹妹啊!”
嫣玉笑着过去:“这日头闷热,大嫂子可好生保重。”
虞氏神色怔怔,半晌才舒颜:“多谢妹妹关心,我省得的。”
其实真正让徐家忧心的是这灿烂盛况,正因为徐家曾逢落败才知其中苦艰,如今顶着皇后母族的名头自是无限拥簇,可见过平丰之乱的险恶和动乱又岂敢有丝毫松懈。
嫣玉转身离去时还回头望虞氏那边张望了两眼,才朝前院席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