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栖叶把脑袋歪到另一头,脸色困惑不明所以。但很快,等他们下山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卖图书的小地摊,陈栖叶没什么购买欲的目光流连片刻,秦戈看似随手的一拿就恰好选中他心仪的东西。
陈栖叶很惊讶。地摊的主人显然不是刻意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他应该是在别处收摊后顺道在居民区再摆一会儿,出售的物品全都放在推车里,除了打折的图书还有各式拼图及diy手工拼装模型,秦戈手里拿的就是一个中式别墅,盒子封面的效果图上除了花园还有各种小动物。
秦戈买东西爽快不讲价,这一点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离开那个地摊后陈栖叶特意跟秦戈拉开距离,上上下下打量把拼装盒当公文包夹在手肘处的秦戈,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会喜欢玩这种东西?”
秦戈反问,“你现在不喜欢了?我还打算和你一起拼。”
陈栖叶没急着回应,总觉得秦戈的用词很微妙。秦戈说:“我也是看到了所以突然想到,你曾经在直播里提过想收到这样的礼物。”
陈栖叶愣住了。他出国后的头三年做过近千场直播,怎么可能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秦戈却有印象,并在第二天根据记忆把存在电脑里的影像找出来。
那时候的他还在做美食主播,托尔斯泰偶尔会出镜,叽叽喳喳给他念过滤掉黑粉的观众评论,其中一位说自己女朋友快要过生日了,但他自己的审美又太过于直男,所以想问问陈栖叶有没有什么推荐。
托尔斯泰话多,抓起一把俄罗斯本土的巧克力就开始激情四射的介绍,建议这位直男粉丝给爱人送个零食大礼包,陈栖叶无奈地给托尔斯泰塞了块糖让他闭嘴,否定道:“很多女孩子都会对身材感到焦虑,而零食最容易发胖。”
陈栖叶真是个贴心好主播,边吃边给素未谋面的观众出谋划策,从口红色号聊到玫瑰花的朵数,那位观众却没能满意,觉得这些东西都还不够特别,配不上他的爱人。陈栖叶绞尽脑汁到最后只能把自己的私心都掏出来,说:“那你送她个diy小屋吧。这是我个人很喜欢的礼物diy的时候能享受创造的乐趣,拼装好后又能当装饰。”
“Тылжешь(你骗人)!”托尔斯泰当众拆台,说陈栖叶每次经过书店的文具区看到这种手工,都只是看看,从来不买。托尔斯泰是个讲朋友情谊的好毛子,正巧,陈栖叶的生日也快了,他想买一个手工送给陈栖叶,陈栖叶知道后却坚决不让他买,就算买了也不会收。
“因为这种东西得男朋友送才有意义。”陈栖叶有自己的坚持。他之后的描绘很生动,栩栩如生到听众都能想象出一对伴侣一起动手的场景。那是一个清晨,一个户型紧凑的出租房,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干净的木地板上,那对年轻的伴侣赤着脚,穿着居家服,面对面坐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将他们隔开的矮桌上洒满阳光和拼装小屋需要的材料。
他们俩都很随意,拼装的过程中会不做遮挡的打暴露出双下巴的哈欠,也会在放屁后贼喊捉贼地指向对面的人,然后露出无辜的小表情继续拼装,拼出一个带花园的乡间别墅后郑重承诺道,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大别墅和狗都会有的。
另一方听到这样的承诺肯定会笑,觉得不切实际。他们还没有能力在这座现代化的繁华城市扎根,每天花大量时间在通勤上,穿梭于光鲜亮丽的繁华市区和郊外租住的小屋,大别墅和狗于他们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一场梦。但当他们一起拼出这个小小的房子,这个梦依旧虚幻不真实,却再一次给他们的现实注入奋斗的动力。
陈栖叶当初还说过,和心爱的人一起拼diy小屋于他而言最个非常重要的画面。但他做过太多场直播,从kol转型后又有太多的奔波和忙碌,当他终于能和曾经渴望的那样晒着清早的阳光拼小屋,桌子底下趴着只叫多多的狗,银行账户里的金额能全额买下这座城市最好地段的别墅,他手里的纸质拼块并没有给他带来真实感。
他觉得梦幻,目光长久地落在秦戈身上。秦戈正背对着他在厨房做饭,他们起得太迟,早饭和中饭可以当一顿吃,秦戈问他要不要吃开放三明治时他还以为秦戈会一如既往地点外卖,他又赖了会儿床,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出卧室门,就看到秦戈煎蛋热吐司的忙碌身影。
陈栖叶看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秦戈进厨房,尽管做的食物很简单,在打底的面包上放鸡蛋水果蔬菜再撒上调料即可,但陈栖叶所受的冲击还是剧烈的,因为秦戈在他的印象里对食物很挑剔,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秦戈让自己下厨更多是为了吃到家的氛围,自己要是不在身边,秦戈宁可顿顿外食也不愿意亲自做。
秦戈很快将开放三明治端上来。他应该经常用这种简易的西餐解决三顿饭,陈栖叶说牛油果和三文鱼搭配起来很好吃,秦戈点了一下头,说他找到这个比例搭配后就再也没换过了。两人平分着把所有三明治吃完,陈栖叶拍拍肚子,用还想再吃表达对秦戈厨艺的赞许,秦戈只给他倒了杯牛奶,还是那句:“吃饱了就别撑着。”
陈栖叶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这种困惑在和秦戈一起拼搭小屋时化解了好大一部分。秦戈坦然告知,他看过陈栖叶所有的视频和直播,并把这些纪录保存在内存好几个t的硬盘里,他的手机还是八年前的没有换,里面的聊天记录也适合重温。
到了这一刻,陈栖叶才终于明白秦戈对自己为什么没有强烈的好奇心,因为秦戈一直都在——尽管没有切身陪伴在身边,他的精神一直与自己同在。
陈栖叶还是错乱。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分工拼装小屋,秦戈负责地基和整体框架,他把装饰用的小玩意儿先整理好。秦戈每一步都稳扎稳打,注意力很集中,陈栖叶却会粗心大意,越想加快速度反而越手忙脚乱,最后投降缴械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心一意地问秦戈:“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刚开始的那几年我、我给你打过电话,过年过节的时候给你发讯息,可你从来不回复我,显得我很自作多情……我也不是没设想过你会默默关注我,看我的视频,所以我把那根红绳系在巴黎的爱情锁桥上,我拍下了整个过程,我、我还——”
陈栖叶还是有些语无伦次,秦戈帮他补充:“你还在上面写了给我的祝福。”
“Мойголубьсвободен.”秦戈的俄语很不标准,但他说的确实是陈栖叶写在红绳上的。陈栖叶在拍摄中弄得神秘兮兮,告诉镜头外的所有人这条绳子系在爱情桥的哪个位置,只有秦戈一个人寻过去,真正看到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然后我把这三个单词写下来,请同行的一位精通各国语言的希腊老者翻译,他很有文学色彩说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我的鸽子离开了,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那是两人分开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他们都记不清了,但他们依旧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思念彼此。
秦戈顿了一下,也笑了一下:“老实说,我那一刻真的有去找你的冲动。可当我告诉老者你是我的前男友,那只鸽子指代我,他还是把这三个单词的直译告诉了我。”
“mypigeon(is)free。”老者的话犹在耳畔,“hewishyoufreedom(他希望你解脱)。”
陈栖叶张着嘴巴,眼睛眨了一下,愣住,又眨了好几下,听到秦戈继续说,他也希望陈栖叶能解脱,而不是重蹈覆辙为自己做牺牲。
所以他强忍着,难耐着,从不回复陈栖叶的讯息,挂断陈栖叶的电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定力不足,再多听一句陈栖叶的声音就会将理智抛之脑后。
他以为时间的流逝会将这段潦草收场的恋情冲进洪流,他的情感其实愈演愈烈,到必须用连轴转的学习工作来转移的程度。
他就是在那段时间接触虚拟货币的。他对市场和商业一直有敏锐而准确的预测能力,当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学生,他就敢带着二十万入场币圈,在btc单价不足一美元的时候大量收购。
秦戈拿来电脑,给陈栖叶看自己的“wallet”,那里面还躺着三千多枚。
陈栖叶有些坐不住了。
陈栖叶连喝了好几口水。他之前的工作与互联网息息相关,不可能没听说过虚拟货币和其中最具代表的btc,而秦戈显然是第一批入场的玩家,“wallet”里最后一笔交易停在了四年前。
而在虚拟货币的期货爆仓前,连买菜大妈都会谈论这种新型货币,甚至有经济学家给出真实货币会被此取代的预测
陈栖叶的目光从能折现上千万真金白银的虚拟货币挪到秦戈脸上,问:“你倒数第二笔交易到底套现了多少?”
“二十亿。”秦戈的表情和语气像是在说“二十块”,且忘了把“美金”单位加上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