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的纯粹被生活的琐碎消磨殆尽,他们难免争吵,互相指责,变成他们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他们还太年轻,无法超越这种可能。他们唯一能避免的就是绕开父辈走过的路。
他们互赠的礼物还戴在彼此的手上。他们克制住情绪,呼唤理性。他们可以继续拉扯纠缠,但他们改变了这么多,磨合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多年以后回忆起曾经,想起的全都是现实生活的难堪,而非学生时代的烂漫。
他们必须达成共识。为了避免互相伤害,秦戈提议:“咱们……及时止损吧。”
陈栖叶和秦戈一起进入浴室。他还是呆呆的,魂不守舍,任由秦戈摆弄,从浴缸跨出后站在镜子前,愣神道:“我只申请了一个学期。”
陈栖叶说的是中俄互换奖学金项目。秦戈正准备给陈栖叶吹头发,接电后的吹风机发出声响,盖住了陈栖叶的后半句:我很快就会回来。
秦戈听见了,关了吹风机,沉静片刻后又打开,继续给陈栖叶吹头发。
陈栖叶这次拔高声调,情绪激烈道:“我会想你!很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恨不得马上回国见到你!”
秦戈又一次关了吹风机,平静道:“我刚开始也会这样。”
也会想你,想到发疯,睡不着觉,好不容易闭上眼,梦里也是你。
我也恨不的马上买张飞俄罗斯的机票去找你,你那时候会在莫斯科,还是圣彼得堡?反正不管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亲吻你,拥抱你,跟你说关于永恒的誓言,尽管我们的重逢只会持续短短几天。
但也只是刚开始。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那些残忍而又温柔的话只有秦戈说的出口:“我们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所以不必给我承诺,也不需要刻意和我保持联系。”秦戈说。承诺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他给过陈栖叶很多承诺,要么没完成,要么是他出于私心强加给陈栖叶的。
他用手擦拭镜子上的雾气,镜子里的他们不再模糊,未穿寸缕并肩而立,像婴孩刚来这世间,干干净净。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挪不开眼。你真的很吸引人,尽管你自己尚未意识到。”秦戈站到陈栖叶身后,搂住他的腰,视线一直停留在镜子里的陈栖叶。
他曾经想要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步步逼近,要陈栖叶全身心的依赖,全部的爱,接受自己细致入微的安排。
他现在想通了。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早起的一杯暖茶,入夜的一场拥吻,而非意气用事,要心爱的人献出灵魂成全他的自私。
他们确实都还太年轻。他们又不可能永远少年。
吹风机的声音又在浴室里响起,陈栖叶在头发半干之际要求秦戈:“你帮我把头发剪了吧。”
秦戈答应,也给陈栖叶事先说明,他手艺不好,比不上专业的。
秦戈拿来一把剪刀,把陈栖叶留了好几个月没打理的头发剪短,落下来的碎发不够系成一缕,他还是攥了短短一束,偷偷藏起。
他把陈栖叶的头发吹干,陈栖叶突然笑了一下。秦戈问他笑什么,他嘴角翘着,眼眶湿润。
“我突然想到……你以前说我没主见,容易被骗。”陈栖叶的眼泪并非全然悲伤,他说自己如果没遇到秦戈,可能真的会被人骗走,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而不是成长为现在的模样,有机会拿奖学金出国。
陈栖叶都学会自己自嘲了,学秦戈的语调重复那些他说过的看不上俄罗斯的话。秦戈反而很自豪,很动容,握住陈栖叶的手,掌心贴着心口的位置,说,“是啊,我塑造了一部分的你。”
然后秦戈彻底放手,无需他为了爱情隐藏真实的自己:“别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那些能成就你的机遇,包括我。”
秦戈第二天送陈栖叶去机场。托运完行李后,陈栖叶没立刻过安检,而是和秦戈一起,坐在值机大厅的等候区,正前方不远处挂着时钟和大屏幕,上面显示国内国际班机的最新消息,陈栖叶即将乘坐的俄罗斯航班会在一个小时后起飞。
秦戈怕陈栖叶路上会饿,在机场的便利店买了好几袋三颗装的费列罗。陈栖叶没跟他客气,收下了,撕开其中一袋的包装和秦戈分着吃。
秦戈只要了一颗,边撕糖纸边说:“俄罗斯有很多巧克力,你以后会吃的更美味的。”
陈栖叶扯糖纸的动作很小心,摇头道:“不会的。”
秦戈手指一顿,把巧克力球整个塞嘴里,吃起来竟觉得有些苦。陈栖叶不像他那么迅速,依旧很珍惜食物,还有糖纸——他用那张纸折了只千纸鹤,送给秦戈,假装那是只鸽子。
秦戈收下了。他仰头,盯着实时更新的大屏幕,视力再好,时间久了眼睛也泛酸。
他看了多久屏幕,陈栖叶就看了多久他,占据他的余光。
两人全都一言不发,好像安静些,再安静些,时间就会慢下来,再慢下来,停在这一刻什么都别带走,把他们留在彼此身边。
陈栖叶要乘坐的俄航航班的状态更新为“正在登机”。
秦戈眨眨眼,收回视线,侧脸看向直勾勾观察自己,语气轻松道:“听说俄航很惊险,落地后乘客都要鼓掌,感谢俄航不杀之恩。”
陈栖叶用淡然的笑容回应。时间所剩无几,他想和秦戈再说些话,或者变卦反悔,要继续和秦戈拉扯纠合,蹉跎岁月,而不是任岁月蹉跎。
但他的底色温柔。他还有了自信,笃定地告诉秦戈:“上帝都找不到另一个像我一样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