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大人怒道:“苏凤章,你别避开重点,你要杜绝苛捐杂税,让言官谏言那都是好事,本官怎么可能反对,可你要裁减冗员,精简官员就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苏凤章淡淡问道。
他越是轻描淡写,冷大人便越是愤怒,几乎是嘶吼的骂道:“这些官员或许平庸了一些,但一直以来也是勤勤恳恳,为我大周效力,苏大人怎么能为了节约一二银钱,就将他们免职,这让上上下下的文武百官如何是想?”
苏凤章却奇怪道:“冷大人,你怕是误会了。”
“本官什么时候说要裁减那些勤勤恳恳,为大周效力的官员了?”
“本官要动的,是那些尸位素餐,舞文弄法,欺上瞒下,败坏政体之人,这些人对治国治民没有半点好处,我想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对他们都会深恶痛绝。”
苏凤章追问了一句:“怎么,冷大人莫非觉得,这些人还有存在的必要?”
冷大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原本要反驳的是裁员一事,可苏凤章这么一说,反倒是显得裁减冗员合情合理,他若是再坚持的话,反倒是成了贪赃枉法之辈。
苏凤章却不放过他,继续说道:“冷大人若是执意反对的话,本官倒是要怀疑你是不是做过卖官鬻爵之事,所以才怕这一次从上到下的大清查。”
“苏凤章,你别血口喷人!”冷大人怒喝道。
苏凤章却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中,继续说道:“太祖时期,吏治官员都遵从尚简,可这些年下来冗员越来越多,若是兢兢业业之辈,自然该给与奖赏,可若是浑水摸鱼之人,就不该纵容,不然岂不是让清官好官心中发凉?”
“他们不帮朝廷办事,反倒是有欺压百姓之举,朝廷为何还要花钱养着他们?”
苏凤章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官员,又问道:“还是诸位大人都觉得,这些人比天下百姓还要重要?”
“可可是……”冷大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想才反应过来,苏凤章刚刚进入吏部就开始大换血,到时候岂不是大周上上下下都成了他的人。
正要反驳,苏凤章已经继续说道:“此事也并不是本官一个人可能为的,不如请皇上做主,挑选官吏,对官吏进行考核,三年一考,无过,则可授官加薪,以资鼓励,过之,或免职,或发薪,以示警戒。”
其实这制度与大周现在的官员晋升制度十分相似,不过在太上皇在位期间,官员的升迁贬职十分随心,以至于太祖时期的制度都变得宽松泛滥起来。
苏凤章的吏治十则看似残酷,但实际上却是从当年太祖皇帝的吏治法则中脱胎而来,进行了改进优化。
苏凤章倒是很想拿出先进的吏治方案来,但那太过于激进了,即使他背后有诚亲王的支持,云骞和云太后也表示了支持,但现实情况也没办法顺利的推进。
这是社会发展水平和科技技术水平决定的,苏凤章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他并不着急。
这只是改革吏治的第一步,做完这一步之后,才能开始实施他后面的计划。
冷大人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怒道:“好,先不提裁减冗员一事,你改革吏治就改革吏治,为何还要废除礼节?”
“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一直以来都是以礼服人,以礼治国,无礼怎能成国?”
苏凤章却道:“冷大人,您又误会我了。”
“本官要废除的是繁文缛节附赘悬疣,而不是治国治家之礼。”
“吏治十则中,为上者应该仁爱宽恕,对下理当待之以礼,说的正是如此。”
“本官要废除这些繁文缛节,归根到底还是精简吏治,如今大周建朝已久,官员越发不知进取,一个个只会循规蹈矩照章办事。”
“这倒也罢了,若是只想着阿谀奉承溜须拍马,靠着所谓的礼节来上位,丝毫不动为国为民思考一二,积累下来的弊病不少。”
“只有让官员们知道,靠着繁文缛节无法提升,毫无用处,他们才会学会思考,有所作为,长此以往大周才会昌盛,冷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是说,大人您是舍不得一年年下面的人上门拜访,送的节礼?”
这话就不给面子了,就差直接将冷大人的面子拉扯下来踩在了脚底下碾压。
冷大人手指都在颤抖,偏偏反驳不得。
苏凤章又说道:“其实这般也有好处,冗员少了,户部对于这一块的支出也少了,便能挪出一部分银钱来作为奖赏,但凡是兢兢业业之辈,也不会被人忽略。”
好话坏话都被他说了,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原先跟着一起反对的那些大人们,思索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吏治十则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不可行。
再回头想想,其实在太上皇还未登基之前,朝廷的吏治与苏凤章提出来的也差不离,虽然有些细微的差距,似乎也并不是难么难以接受。
几个来回,冷大人的气势已经被完全的打压了下去,以至于他捂着心口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最后看了一眼其余几人,忽然问道:“云大人,难道你也同意此事?”
云骞咳嗽了一声,他的肤色一直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这会儿淡淡说道:“本官听了,也觉得甚是有理,不如试试看效果如何。”
冷大人噎住,他倒是忘了,这个云骞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如今又是跟苏凤章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如今想来说不准他们早就通过气的。
冷大人冷笑一声,又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也无话可说。”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苏大人,你出生青州,与南方士子向来交好,只希望你能做到自己所言,不要对南方人有所偏袒。”
苏凤章笑着回答:“冷大人放心,不管出生在何地,都是我大周的子民,自然如此,本官自然会一视同仁,怎么会有所偏向。”
“你最好能做到,本官会一直盯着你!”冷大人冷声说道。
“那就请冷大人好好看着,本官绝不会让您失望的。”苏凤章继续笑道。
冷大人憋屈的想要吐血,扫了一眼北方一脉的几位老大人,心中更是凄凉一片。
当初大皇子逼宫造反,导致他们北方一脉的官员损失惨重,更糟糕的是张太师病故,导致北方一派群龙无首,成了散沙,如今只能任人摆布。
今日他算是见识了这苏凤章的巧舌如簧,怪不得当初张太师和徐尚书都对他格外慎重。
往日苏凤章一副笑盈盈好脾气的样子,倒是让他忘了,这一位可是凭着一己之力从小吏之子走到今日这地步,这可不是仅凭着诚亲王喜欢就可以的。
难怪这些年苏凤章与诚亲王的传言不断,却无人敢小觑与他。
冷大人眯了迷眼睛,暗暗期盼着苏凤章裁减冗员的时候办事不公,对南北有所偏向,那样的话他们才能群起攻之,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到时候即使有诚亲王在,也是保不住他!
第257章 求情
“苏大人。”诚亲王叫住正打算大步离开的人。
“王爷。”苏凤章放满了脚步,与他一道儿慢慢走出宫门。
诚亲王笑着说道:“知道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但也不必这般赶时间吧。”
苏凤章无奈说道:“王爷知道就好,若是能抽空帮忙一把就更好了。”
诚亲王哈哈笑道:“本王旗帜鲜明的支持你,不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再说了,有云大人在,你们配合的这般默契,本王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听了这话,苏凤章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暗想着这话背后的意思。
诚亲王却又说:“你们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苏凤章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说道:“若不是王爷大力支持,微臣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说到底王爷您才是大功臣。”
诚亲王叹了口气,道:“冒风险的是你们,可能留下千古骂名的也是你们,你们都不怕,本王又有什么好怕的。”
“若是顺利,青史留名也是我们。”苏凤章笑道,“王爷担着风险,最后却毫无好处。”
诚亲王却说:“怎么会毫无好处,能看到那一日便是本王平生志愿。”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苏凤章的肩头,又说道:“只是这次之后,恐怕你会得罪不少人,甚至连身边的人都会……苏大人可得做好准备。”
苏凤章对此早有准备,只是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结果他说完这句话的第二日,便有人上门来求情了。
看着支支吾吾的和棠,苏凤章无奈的叹了口气,给他斟了一杯茶,在他开口之前说道:“和兄,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和棠喝了一口水,似乎平静了一些:“算起来也快满五年了,我依稀还记得在士子楼第一次见到苏兄的场景,那时候便觉得苏兄气度不凡,想要相识,这才有了后来的唐突之举。”
苏凤章点了点头,也说:“当初看到和兄在楼上挥手,苏某也觉得很有意思,果然后来熟识起来,虽不能说莫逆之交,但也志同道合。”
和棠握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自嘲道:“苏兄何必这般夸我,我向来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一辈子只想要画好自己的美人图,平日里又是个没主意的人,若不是太上皇喜欢美人图,这会儿早就郁郁不得志了。”
苏凤章却说道:“和兄喜欢美人图,愿意画美人图,花时间钻研美人图,也是一件让人佩服羡慕的事情。”
和棠皱了皱眉头,苦笑道:“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人人都说我不务正业,不过是太上皇喜欢的一个画匠而已,连家中也嫌弃我没有出息。”
苏凤章笑道:“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和兄何必妄自菲薄。”
“常人倒是觉得读书识字,入朝为官是正事儿,似乎官儿当的越大,就能光宗耀祖似的,但是从古至今,能被记住的大官又能有几个。”
和棠摇头说道:“若是能万人之上自然是好的,只可惜我这个人从来也没大志向,每天只想着画美人图,一处理政务便觉得头疼不已。”
苏凤章趁势说道:“正因为如此,才应该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不然当官的人不会高兴,处理的政务也会一团乱。”
和棠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他明明是来求情的,但这会儿却不知不觉的站在了苏凤章这边,也是,他向来是个耳根子发软的,容易被身边的人影响。
苏凤章继续说道:“和兄,挥开迷雾,难道不是如此吗?”
“擅长画画的,便应该专心画画,擅长打仗的,便去打仗,擅长庶务的,便处理银钱的事情。”苏凤章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圣人都说因材施教,那入朝为官之时,难道不应该因材定位吗?”
“每个人都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既能发挥他们最大的潜能,又不会发生鸠占鹊巢的事情,这才是苏某此次变革的本意。”
和棠忍不住说道:“若是如此的话,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说完,他哽了一下,又说道:“苏兄,不瞒你说,我这一次过来是向你求情的。”
“苏兄,我也知道你如今是吏部尚书,办差做事得讲究一个公允,可咱们都是南方来的人,当年士子楼那时候,他们北方人处处为难的事情,难道你已经忘记了?”
“不说别人,就是那个林昱烨日日找茬,处处为难,他那臭脾气人人厌恶,如今在刑部更是得罪了不少人,多少年都不能升迁。”
“反观白瑜那几个,与我们向来交情不错,也不是那种贪污枉法之人,只是如今听了变法的事情,他们怕被人针对,反倒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苏凤章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长长叹了口气。
他一叹气,和棠自己先紧张起来,连忙问道:“苏兄,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苏凤章却摇头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想到苏某提出吏治十则,诸位好友心惊胆战,却还是不肯上门,默默支持,心中感激不尽罢了。”
和棠脸色一变,就听见苏凤章问道:“和兄,想必今日你是私自前来,白兄他们都拦着不许你来吧。”
和棠一听,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我确实是擅自做主,看着白兄他们担心,觉得咱们是朋友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才来了一趟。”
苏凤章拍了拍他的肩头,叹气说道:“都是好友,苏某也是了解几位的。”
“和兄,你让他们尽管放心就是,平日里行的正坐得直,即使吏治改革千百次,对他们也是无碍的,如今他们默默支持,苏某也会记在心中。”
和棠迷迷糊糊的从苏家出来,一直走出了很远才恍然醒悟过来。
他能考中进士那就不是傻子,之前被忽悠着进了苏家,如今又被忽悠着走出来,这会儿反应了过来,才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棠自嘲的一笑,枉他把自己当一个人物,却没想到白瑜他们不过是利用,苏凤章倒是好言好语,却也是寸步不让。
不过这也怪不得苏凤章,说到底还是他上门强人所难了。
长叹了一口气,和棠摇了摇头,这般改革也好,他这个脑袋不必再去操心那些事情,说不定还能活得长久一些,只可惜他的美人图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
谁都知道吏部尚书苏大人看着温和,其实是个笑面狐狸,铁面无私的架势跟云骞也差不离了,但裁减正式开始之后,上门来求情的人还是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