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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而是当时的娘娘,为了殿下,十几岁刚刚大婚的年纪,就已经顶着太子妃身份,一点点的开始料理宫务。
  如今虽然陛下登基,大皇子与贵妃一党皆已伏诛,皇后娘娘成了太后,再不必像从前一样委屈,但是被贵妃压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理过事的太后,也并没有出面的意思,从荣贵妃一党里夺出的权柄,也仍旧是顺理成章的移到了当今皇后的手里。
  太后娘娘,则是当真安心做一个诸事不理,只管享乐的富贵闲人。
  居移气,养移体,在这样的娘娘面前,对方便是再随意和气,寻常人也不可能当真全然放松,
  好在苏磬音也说的没错,她所有的紧张,都是在事前的,当真到了眼前,她便也迅速冷静了下来,言行之间规矩有礼,进退得当,没有露出一丝患得患失、紧张无措的模样。
  只为着这个,娘娘眼中便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来,她也并不着急,只是叫他们夫妻都坐下,又叫宫人上了茶果点心,温柔道:“来,都尝尝宫里的手艺,如今不是从前了,试试哪样好,喜欢什么,嫂子叫人多给你们备着带回去。”
  两个都是规矩应了,才刚谢了座,连茶盏都还没来得及端,外头便又疾步进来一个低着头的宫人,在门外屈膝跪着:“禀娘娘,陛下口谕,召齐将军速速回去。”
  陛下是知道他来娘娘处的,这口谕传的这般急,显然是当真有大事。
  娘娘也微微正了面色:“既是陛下吩咐,我便也不留你了,快去罢,放心,弟妹有我照应,”
  齐茂行闻言,便也果然起身又行一礼,只最后瞧了苏磬音一眼,得了她一个“没事,不要担心我”的眼神,便毫不耽搁的疾步而去。
  剩下苏磬音在殿内,小心谨慎的陪着说了一盏茶的功夫的话。
  娘娘也只是问了问从前她与苏太傅在一处时,祖孙两个的相处情形,便略微往后靠了些,叫人去请两位公主过来。
  这便是她这厢已经有意,要看几位公主的意思了。
  苏磬音心下一动,却也仍旧撑得住,面色平静,不卑不亢的对着来的公主们相互见了礼。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三公主没有到,只有娘娘亲出的大公主,与生母早丧的二公主过来与她见了一遭。
  果然如齐茂行说的一样,大公主聪慧懂事,只是问了她几个书本上的疑惑,都一一得了详尽生动的解答,在这之后,便都表现的十分客气有礼,一看就是苏磬音最熟悉的乖乖女好学生。
  至于二公主,果然是个不爱说话的内向小姑娘,跟在大公主身后一声不吭,娘娘温声勉励了两回,她才低着头,极小声的说了一句她刚刚学字,有的字,不论怎么练,都觉着写不好。
  这简直是送上门了一般!
  苏磬音学的最好的,原本就是书画一道,闻言之后,她在娘娘的同意下,请来了笔墨纸砚,请了二公主写几个字出来。
  内向羞涩的孩子,便更需要鼓励,苏磬音等着二公主写罢,便只格外真诚的温声夸赞道:“公主这样的岁数,这字写得已是十分不错了,只是公主岁数小,手腕力气小了些,往后力气大了就都好了,还有这一撇,写得也太小心了些……”
  说着,她也自个上手写了同样的字,为二公主示意。
  这一手好书法,果然得来的满堂赞誉,二公主一直羞涩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大公主与娘娘不愧是亲生的母女,也是都露出了十分相似的满意神色。
  再往后的氛围便越发的和谐了起来,娘娘在两位公主面前,自然更加和善慈爱。
  几个人一道坐了一会儿,等到下头有内官来禀报宫务,苏磬音便识趣的起身告了退,娘娘也未多留,只是叫她往后常来递牌子,最后又叫两位公主送了她出来。
  这个吩咐所代表的含义就已经很是明显了。
  在坤德宫中时还好些,苏磬音还能撑得住面上平静,等到出了宫门,到了外头宫道上,她从方才的认真紧张里走出来,整个人便仿佛都轻松了起来,胸膛里像是飘着一朵云,轻飘飘的,脚步都露出了几分雀跃与轻快。
  不光如此,快出宫时,苏磬音还在宫门外看到了等着她的齐茂行:“想着你快出来了,特意在这儿等着,果然遇着了。”
  苏磬音其实并不是一个藏不住事的轻浮人,在事情没有真正尘埃落定前,她甚至都并不喜欢与人多提,将大话说在前头,因为担心万一不成,实在是太过丢人。
  但是因为是齐二,在最亲近喜爱的人面前,苏磬音便也忍不住的作出了与她原本性格不同的举动。
  她笑出了面颊上的梨涡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齐二,你知道吗,我方才在娘娘宫里……”。
  “我觉得,娘娘与公主,都很满意我,这事能成的几率真的很大!”
  齐茂行一直都静静的听着,果然也是发自内心的为她的欢喜而欢喜:“我原本就说了你一定能行。”
  苏磬音高兴的面颊绯红,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并没有,还没有定下呢,娘娘也只见了我一个,说不得之后还会有更优秀的人呢。”
  说到这儿,苏磬音也想到了什么:“对了,只顾着说我,你方才被急召去是怎么呢?没有出什么事吧?”
  “磬音,我……”
  齐茂行欲言又止,面上便露出几分迟疑。
  苏磬音回过神来,便也发觉了他面上隐隐的不对劲,一时间也冷静下来,认真关心道:“怎么了,是差事上的为难?啊,是不是不能乱说的?对不住,我不该问。”
  齐茂行便在这关怀里忽的扭过了头去,沉声道:“并不是,没什么不能说的,陛下方才召我,是因边关传来急报,戎狄犯境,暗算重伤了杨大将军。”
  “大将军年事已高,受了这一次伤,一个不好,只怕会有性命之危。”
  苏磬音微微惊呼了一声,她听齐茂行说过这位大将军,乃是与赵王爷齐名的杨老将军的亲子,开朝之后,便一直为国守关。
  齐茂行受过杨老将军的几日教导,杨大将军,称得上是他的半个师兄,齐二从军时,就是投在这位大将军的账下,每每提起,都是十分的尊敬仰慕。
  因着这个,苏磬音的心下一正,担心齐二会心下难过,便想要好好关心安慰他。
  只是话还为开口,她便忽的从齐茂行迟疑的神色里忽的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面前一变,好似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并不愿承认:“那,你……”
  “原以为不会这么快,未料到……”
  说到这儿,齐茂行顿了顿,深吸口气,终于说出了口:“陛下已经决意动兵。”
  “磬音,我要领兵出征了。”
  第114章
  “磬音, 我要领兵出征了。”
  分明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但是当真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苏磬音还是觉着心下一颤,
  领兵、出征、与戎狄……
  齐二, 要上战场了。
  方才还轻飘飘的心情, 一瞬间从云端掉了下来, 落地之后,仍旧在继续往谷底下坠, 五脏肺腑像是被生生抓在了半空, 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要,要去多久?何时回来?”
  苏磬音惊诧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还算平静,一点没有惊慌失措,活像齐二要去的不是要命的战场, 只不过是正常出个差似的。
  齐茂行却仍旧发觉了她的不对, 他的眸光澄澈, 声音格外的温和专注:“我不知道,磬音,边疆情形瞬息万变, 陛下早就有意讨狄, 既已出兵, 总要有个结果才罢。”
  哦,那就是没有固定期限,几个月到几年,都有可能…至多两三年?应该不会更久,便是没能分出一个胜败结果,粮草国库也跟不上的,陛下看着就是贤明之君, 不会不顾民生穷兵黩武……
  苏磬音觉着自己简直像是有些分离了,一面是满心的空落落,另一面,却又能剥离似的,冷静思量这些分析可能。
  半晌,她咬了咬唇,垂下来,终于还是低声开口问了一句:“是不是,会很危险?”
  刚一出口,苏磬音便也知道了,自己这简直是一句废话。
  怎么会不危险?杨大将军那还是军神杨老将军从小教大的,最看重的亲儿子,齐二只不过是因为殿下的面子,得以在老将军门下受了一段时间教诲罢了,说是正经弟子都勉强了些。
  连齐二这般尊敬的杨大将军都遭了暗算重伤,难不成他能比大将军更厉害?
  一念及此,苏磬音便又不愿再提这个话头,她摇摇头,只重新道:“何时动身?”
  果然,这样的明确的问题,齐茂行回答起来,便显得十分干脆:“我领五千精兵,三日后先行动身,大军随后。”
  苏磬音微微吸了一口气,只剩三日……
  齐茂行便也低了头:“对不住,其实边关月前就有军报了,我也瞧出了陛下的意思,只是我原本想着,是慢慢与你说,没料到,竟是这般匆促。”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听到这儿,苏磬音却忽的打断了她。
  她甚至还在面露出了一丝笑意来:“你自小习武,寒暑不避,这么多年的辛苦,终于到了今日,我也为你高兴。匆促也是匆促了些,可是军令如山,哪里有那么富裕的?”
  苏磬音伸了手,半道上却反应过来,生生按下了想要啃指甲的坏习惯,转而移到发间按了按鬓角:“只剩三日了,时间的确紧张,最几日,你是不是也忙的很?我一会儿回去,就为你准备行礼,你不要担心。”
  自己从前有志教书育人时,齐二为她铺前路,解隐忧,给予她的是全然的帮助与支持。
  如今换了齐二,习武从军,军功开府,这是他的志向与选择,她便是不能帮上什么忙,最少也不应该拖后腿,不能叫他在这个时候,还再分心记挂她。
  齐茂行的眸光闪烁,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但是这人来人往的宫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加之苏磬音确实说的没错,三日后就要动身,粮草点兵、受旨意领兵符,还有下头兵部户部种种琐碎,只是三日功夫,也确实没有耽搁的时间。
  “你先回家,这三日我不在宫中当值了,等晚些我回去,咱们再说话。”
  不得已,齐茂行最后也只能这般匆匆叮嘱了一句,瞧着她出门上了马车,便也转身上马,匆匆而去。
  ——————
  等到齐茂行回到德音堂时,果然就已是夜幕深深,可是主屋内却还是点的灯火通明。
  苏磬音正带着三个丫鬟,在寝室内忙的团团转,一旁的罗汉榻上,散乱的摆着刚收拾了一半的行囊。
  她回来之后,就已经换下了在宫里的一身正装,换了一身轻便的单衣,显然也沐浴过,头发松松的编了辫子垂在脑后,还泛着些湿意。
  看到齐茂行后,苏磬音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迎了上来:“辛苦了,隔间备了热水,一路回来,先去洗漱沐浴罢,我收拾收拾,等你回来,咱们便早些歇息。”
  虽已过了夏日,但秋老虎仍旧厉害,尤其如齐茂行这般一路快马回来,难免要出一身大汗,再沾染了路上的土尘,便是不如齐茂行这般讲究的,回来也是先洗一洗才会舒服。
  虽然奔波了一整日,但是齐茂行的精神却还不错。
  尤其是看到苏磬音后,他眸光熠熠,满面都带着光亮,只是不愿叫一路风尘污了她,闻言答应着,便飞快的去了隔间沐浴。
  回来之后,果然屋内几个丫鬟都已经不在了,只是苏磬音一个,在寝室里留了几盏半明半暗的烛火,还在灯光下,缝着什么。
  因要准备歇息,她外头的衣裳也脱了,只是一层格外轻薄的半臂中衣,松松的穿在身上,露着两只白皙嫩滑的小臂,脚下也只是半趿着绣鞋,赤足一半都露在外头,朦胧的灯下,淑人似月,美得画中人一般。
  “磬音。”
  看到这样的夫人,齐茂行上前几步,唯恐惊动了什么似的,连声音都轻了许多:“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当心伤了眼睛。”
  苏磬音闻言抬头,便也对他柔柔的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贴身穿着细滑的绸缎的话,可以减少战场上刀剑流矢的伤害。
  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她回来之后,还是决定找了最上等结实的丝绸,打算为齐二做几身里衣。
  但她现在却并没有与他解释,只将手上的料子放到了一旁,便又开口道:“洗完了?头发是不是还没干,拿一块干布子来,我再给你擦擦。”
  齐二凑了过来,却并不叫她动身,只是自个随意拧着,便与她带了些歉意道:“是不是叫你担心了,你放心,我不会……”
  可苏磬音却不愿与他纠结这个,闻言只是摇头笑着,转开了话头:“我回来就也想起来了,你之前刚刚站起来的,一直不愿意与我好好谈,只说着再等些日子,是不是……就是在等着去从军出征去?”
  齐茂行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认了下来:“是,那时你还想与我和离,我不愿意和离,可是当真如你说的一般,只是凭着身份就是不许,我也不会看你不快活。”
  “我想着,再看你些日子,等到临走时,再好好求你,说不得,你看在我快走的份上,会心软些呢?”
  苏磬音这会儿再听着这话,就觉着有些好笑,只是嗔了他一眼,故意道:“你那时,是打算怎么求我?”
  散披着头发、便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满面纯浪的少年郎,对着她微微弯了嘴角,声音低沉:“我想说,叫你莫要怕,不管旁人如何,可我在你面前,却只是你手里的风筝,不论飞的再远再高,外头瞧着再风光,可我也只想叫你拽着,你若是不要我,将线剪断了,那风筝就也废了。”
  分明该是甜蜜蜜的情话,但或许是因为齐茂行说的太过真挚与纯粹,不见一丝哄骗轻浮,落在苏磬音的耳里,反而无端生出几分酸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