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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殿上,天帝屏退其余仙家,只留了苏河一人。
  天帝一如往昔,背对苏河望着大殿上挂着的一副巨画,画上手握龙骨的那人正是传世神盘渊,他挥剑劈开混沌,独自一人支撑天帝,手上捧着日月祥云,脚下踩着一滩如淤泥般粘稠的黑暗,盯着看久了,这黑暗似乎要动起来。
  “龙骨碎了啊,”天帝轻声叹道。
  苏河收回目光,低声道:“是。”
  天帝又说:“苏河啊,当初消失的那段日子遇到了什么,统统说与朕听。”
  苏河略抬头,低声道:“是。”
  天帝听完苏河提及寻找云珠时看见的黑水,以及发现水下的龙崆,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他道:“龙崆的事你都知道了罢,有什么要问的都问吧。”
  苏河顿了顿,说:“那位鬼灵少年是生是死?”
  天帝居高临下的瞥了苏河一眼,眼神带着探究,道:“你希望如何?”
  苏河:“活着。”
  他希望他活着。
  天帝没有回头,逼问道:“为何?他是重瞳,苏河啊,你不知道重瞳人的可怕,三界此番遭遇此等大劫,他留不得!”
  苏河言简意赅,“今日之局面不在他。”
  “不在他,却是因他!朕明白,朕只是......”天帝咽下口中的苦涩,良久后才道:“他被茗儿刺伤双目,将他归还给幽州,幽州如今闭城躲灾,半点消息也漏不出来,朕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苏河再次抬头,不经意间瞥到天帝侧面眼角浮现几道皱纹,瞬即怔了怔,他道:“天帝,您....”
  天帝终于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着苏河,苏河呼吸一窒,天帝万年不变的面容正在飞速的衰老,苏河隐忍的握紧拳头,这才想到龙茗曾说过,是天帝替他挡了那鬼灵的灭龙之力。
  天帝见苏河这幅从来没见过的紧张模样,倒是先笑起来,说:“老是老了点,也不打紧,天人五衰,没有什么是永远不朽的,看淡点。”
  苏河艰难道:“您.....还有多久”
  天帝只是淡笑,仿佛毫不在意。
  “龙崆知道吗?”
  天帝笑意淡了,漠然的说:“朕如何,与他何干。”
  苏河沉默的看着天帝斑白的双鬓,如果虚云看见他爷爷这般老态,一定会很难过。
  天帝忽然道:“你觉得茗儿怎么样?”
  苏河斩钉截铁道:“心胸狭隘,不择手段。”
  天帝神色复杂地看向苏河,半晌才道:“朕倒认为他比崆儿更适合坐这个位置,这些年他们把龙崆捧得太高,让他看似谦逊低顺,实则心高气盛.....是朕的错啊.......朕对他期望太高了!”
  苏河快慰道:“眼下不宜讨论这些,龙骨在我手里碎了 ,听说老君都气的晕过去了。”
  天帝垂眸摆手,嫌弃道:“莫理他,他成日里炼丹修道,越发胆小如鼠,龙骨注定会碎,在谁手里都改变不了,往后他若说你什么,别往心里去。”
  苏河点点头,“丹药的事还劳烦天帝替我催催,老君称病,不肯进炼丹房。”
  “什么?”天帝此时已经恢复原先青年的样貌,此刻怒发冲冠,美须随动作飘动,剑眉微蹙,道:“反了他,朕立刻宣他,看他还敢不敢称病!”
  苏河低首离开凌霄殿,在殿外站了良久,想御剑,却发现龙骨碎了,想唤黑曜,黑曜也死了,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连将他从小养大的老头也要离开了,苏河一时悲意上涌,魂不舍守的走着。
  仙京的金殿被毁的七七八八,其他神官也不修自己的宫殿了,集中围着诛仙池盖了一座大殿,大家挤着住。诛仙池是传世神留下来的一眼泉,它同龙骨一样,在仙界具有绝高的地位,却不亚于玄蟒之于幽州。
  神官们贴着诛仙池,就好像依旧受到传世神的庇佑,若是他们知道诛仙池地下是一池子黑水,不知会做何感想。
  苏河避开残垣断壁,来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下,如今灵气剧减,能分给这颗灵木的灵气也少的的可怜,苏河在树下躺下,灵木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忽然间光秃的枝丫间并发强烈生命力,瞬间花开千朵,美的惊心。
  苏河闻着花香醒来,对上一对灿金的桃花,虚云一身白衣从未改变,他轻轻俯下身,躺在苏河身侧,道:“你很难过,我也难过,为什么做神仙也这么难?”
  苏河枕着双臂,树叶间细碎的光阴落在他的眼中,说:“你的难过与我不同。”
  虚云侧头看他,道:“你怎知你我的难过不是一样的难过?你觉得心里痛,我看着你痛,我也痛的要死,这不是一样的吗?”
  苏河微怔,也转过头正视虚云的眼睛,清澈的竖曈里只装着自己,他喃喃道:“你说你想懂我的痛,尝我的苦?”
  虚云用力地点头。
  苏河一手兜住虚云的脑袋,用蛮力将他按进怀里,嘴里低喃道:“云儿,你不要懂,我不要你懂,你只要好好长大,好好等我,什么也不要做,明白吗?”
  虚云紧紧抱住苏河的腰,眼神迷茫又无力,小声说:“为什么,我可以帮你啊,我可以........”
  “不可以,”苏河猛地推开虚云,双手如贴钳一般禁锢虚云,眼神凶恶吓人,虚云被吓的抖了抖,心中怒火也被点燃,低吼道:“不可以不可以!什么都不可以!我是你养的金丝雀吗?我知你担心我,可我也一样,你每次负伤回来,你可想过我,我我若是个废物也罢,明明,明明遇到你之前,这天宫就没有人打得过我!”
  苏河怒不可遏,揪住虚云的领口冷声说:“大言不惭!就凭你能做什么!”
  虚云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河,低呐道:“你是这样想的?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想我......”
  虚云受伤的面容终于让苏河抓住一丝理智,他拧着眉松开虚云的衣袍,哑声道:“我......”
  话音未落,眼前被一片赤黑火海吞噬,这黑红色的业火就像那涨潮的海水从前方打来,与苏河对付龙崆时使出的杀招“修罗域”竟有异曲同工之处。
  “虚云,停下!”
  虚云白衫黑发拢在业火中,他负起道:“我与你原先的龙骨相比,如何?”
  苏河气的两眼发黑,厉声道:“你想死吗?还不停下!”
  虚云听出苏河话里的怒意,他只是想在苏河面前表现自己不是个只会吃饭的废物,没想真的气着他了,心里越发虚了,只好听话的收了神通。
  苏河阔步向前,猛地抬起手掌,虚云忙闭眼偏头,这一巴掌终究没落下去,苏河白着一张脸,心中的烦闷简直写在脸上了。
  虚云心里一慌,忙道歉:“我错了,真的,我想帮你,我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你,不要生气。”
  苏河一错不错的盯着虚云,道:“他们又对你说什么了?”
  虚云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小声道:“没人跟我说,但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他抬头偷偷看了苏河一眼,声音更低了,“我也不是小废物。”
  苏河叹了口气,道:“过来。”
  虚云抬头看他,犹豫片刻便爬到苏河胸口上趴着,低声道:“你刚刚好吓人。”
  苏河摸了摸虚云的脑袋,冷淡的说:“我太生气了。”
  虚云微仰着脑袋,说:“生气到想揍我吗?”
  苏河:“是。”
  虚云嘻嘻笑道:“你舍不得。”
  苏河:“是。”
  虚云坐在苏河的腿上,揉苏河的眉心,他道:“除了你,我没有对别人施展过,别担心。”
  苏河心不在焉的抓着虚云的手亲了亲,没说话。
  虚云的脑袋亲昵的蹭着苏河的发,两人在桃树下耳鬓厮磨了一阵,苏河忽然抓住虚云的手腕,在上面套了一根红绳,虚云一看便明了,绳子上有黑曜的味道。
  想到黑曜,虚云不免难过,道:“血肉分离,肯定特别疼吧,他什么时候能养好?”
  苏河神色淡淡,道:“魂魄散了,不知道能不能养好,看他运气。”
  “绒戒还不知道,他俩感情那么好,绒戒肯定会偷偷躲着哭鼻子的。”
  绒戒被苏河安排到人间调查还未露面的魔将佛魔无心,以及专食婴孩的魔婴,收到魔军偷袭的消息他便火速赶过来支援,谁知反被佛魔绊住脚,待他回来,黑曜已经成了一根不会说话的绳子。
  绒戒与苏河对坐,默默的喝酒,两人就这样坐到鸣鼓,敌人又来偷袭了,绒戒惨淡一笑,将杯中的酒撒在地上,在嘈杂的鼓声中化身月色雷狮,闪电一般驮着苏河抵达战场。
  失了神兵,仅月余就被魔族打到了凌霄殿旁,苏河内心风波不惊,与众神官商讨对策。
  “龙骨碎了!战神败了!九重天欲亡我三界!!”
  一名苍发老者匍匐在帐外,嚎啕大哭,“魔族践踏我仙宫,魔尊灭我业火,我的仙童,我的丹药,我的太子殿下!这世间还有何人能拦的住你!”
  苏河收好布防图,见状扶额道,“仙君有空何不再想想,有没有别处还藏着丹药?”
  “没有!我都找遍了!”老者被绒戒扶起来,坐在苏河旁边,“将军,业火当真灭了?”
  苏河抬了抬下巴,指着龙骨说:“碎了,灭了,拼不起来了。”
  老君又想哭。
  苏河抬手挡住他,“您先回,我守在这里。”
  老君抓住苏河的手,泪眼婆娑,“龙骨都碎了,你拿什么守?仙界有你守,其他两界如何是好?人间已成地狱了!”
  “我拿命守,”苏河说。
  老君怔了怔还是不松手,苏河拧眉,冲绒戒道:“送老君回府。”
  老君不从,他狠狠的抓着苏河的手腕,“大殿下是仙界神元最强的上神,你明不明白!他在坠魔之前的战力就与你平分秋色,你之所以被冠为战神,是因为龙骨!不是因为你!”
  “殿下如今是魔族蚁后,万千魔族皆由他支配,麾下更有四大魔将,相比之下,你的天兵是一盘沙!你的强将--”
  老君指着绒戒,“是两名毛头小子,前段日子还折了一个,这一战,你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