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天门,往下是厚重的云层,穿破云层就距离凡间不远了,苏河负手站在雷狮背脊上,飞吹动他的发丝,从绒戒蓬松柔软的毛发间隙飘来一丝雷电的味道,其中掺杂着别的香味儿。
苏河闻着味儿不禁低首,观察一会儿,忽然坐下来,手指不住揉搓雷狮的毛发,不重,撸猫似的,雷狮被他摸得浑身战栗,又不敢说,只能一路忍着。
快飞到南灵界线上,绒戒在风声中询问:“将军,我们停在哪?”
苏河说:“去火神陨落的地方。”
雷狮动作顿了顿,继续飞,只是这回他飞的慢了一些,左顾右盼的好像在找地方。
苏河见状,说:“瞧瞧那处的真火烧个不停,就去哪。”
雷狮闻言,四处搜寻,果真找到了地方,最南边的一片广阔的沙漠里,赤红的火焰迎风烈烈,火神陨落好几年了,这里就烧了好几年,越靠近沙漠,气温肉眼可见的往上窜。
一人一狮停在半空,远远望过去,沙漠里的黄沙都快被烤化了,连空间都烧的快变形,别说凡人,就是神仙也受不住这样的高温。
苏河额角蒸出汗,头发湿濡的黏在两颊,他面上的表情却冷冷的,好像丝毫不受影响,热浪一圈圈的往外扩散,就算不去民区住房看看,也能想象那是怎样的地狱光景。
绒戒热的吐舌头,说:“将军,普通的雨水浇不灭真火呀。”
苏河嗯了一声,解释道:“云珠不仅能布雨,其中含有水神神元精炼而成的冰珠,可灭三昧真火。”
若只是施雨,苏河何必远赴北冥向水神借云珠,只需随便捡件神器从南海运水来,就能达到同样效果,火神真元散在南灵,真火永烧不灭,降雨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灭掉真火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云珠小小的一颗,珠面上的云山雾海,里面是湛蓝色的,云雾时刻变化着,苏河向云珠里注入神元,双手交叉起势,嘴唇默念咒语催动其生成冰珠。
云珠倏然变的绣球一般大小,浮在沙漠上空,届时风云涌动,云珠飞速转动,珠面上的云像是被甩了出来,那云朵竟然是水蓝色的。
水蓝的云朵融进四周的白云,须臾后,天不见雷电,却下起豆蔻大小的雨滴,噼噼啪啪的砸向沙漠,真火就像受到召唤逐渐向云珠靠拢,火势渐消,这场大雨下了足足半日,真火虽然大多被扑灭了,剩下的那些就像提出杂质的火种,变成小小的一撮,红艳异常。
大漠黑烟四起,起初苏河以为是水扑灭了火生烟了,可不过须臾,这黑烟早已盖过大火朝云珠扑来,苏河一见情况不对,立马收了云珠,却发现云珠不受他控制了!
不过眨眼,黑雾就将云珠吞没,座下雷狮忽然扑进黑雾中,苏河微微睁大眼睛,已经失了分寸,他一掌掀过去,黑雾顷刻被拍散,却不见云珠,也不见雷狮!
苏河又是一掌,手势不断变化,须臾间黑雾被劲风吹散,那么大一只狮子就这样消失了!
苏河手上不停,失控的低吼:“虚云!”
黑雾如潮水般涨起,又如潮水般褪去,眼前只剩下那一撮巴掌大小的真火,云珠就这样消失了。
苏河想追,但这黑雾不知从何起,散也是四面八方的退散,此时也不知道散道哪里去了,苏河从袖袋里拿出一枚棱形水晶,将真火收了进去,围绕沙漠转了几圈,却没见到一点黑气。
苏河捏住水晶的手止不住颤抖,不该让他来的,困龙斗兽,困龙斗兽!人就在他面前消失了,不知道去哪里找,不知道从而找起,巨大的恐慌笼罩在苏河心头,他第一次这样害怕,第一次这样后悔,手上传来麻木的钝痛,原来是他握的太用力,将装有真火的水晶捏碎了。
鲜红的颜色刺激苏河的神经,真火炙烤他的伤口,他在这疼痛中找回理智。
苏河将龙骨插进黄沙里,握紧拳头,破碎的水晶扎进掌心,血液再次涌出来,滴在龙骨上,苏河扶住龙骨,厉声道:“泉夕,魂来!”
地面忽然震动,平地起了风沙,劲风吹动苏河的衣摆,一声雄浑的龙鸣声拔地而起,响彻云霄,苏河手中这柄剑,是传世神盘渊用孽龙泉夕的脊骨制成,里面封有泉夕的龙魂。
当年虚云长脊骨时,又逢二次飞升,得以泉夕的相助才能顺利渡劫,孽龙身躯庞大,又顶天立地之威,他盘旋在苏河的头顶,一双金曈虎视眈眈的注释着苏河。
情况紧急,苏河直捣黄龙的问道:“泉夕,帮我找虚云的下落!”
泉夕盯着苏河半晌,道:“吾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泉夕的声音雄浑震耳,苏河目光森寒,毫不退让的回视泉夕,他冷漠道:“他身上有你的龙力,你怎会不知?”
泉夕沉默。
苏河将龙骨拔出,血液不停渗进龙骨里,泉夕微不可见的蹙眉,却还是沉默,苏河倏地将龙骨扔了出去,泉夕讶异道:“汝这是作甚?”
苏河面无表情,“你既然忘了谁是你的主人,我留你何用。”
泉夕曲着身子,在云间扭动腰肢,似乎是在思考,他道:“汝若不插手,便无事发生,凡人整日沉迷声色,心智昏庸,这把火就是要烧光他们的孽障,叫他们吃苦,汝贸然插手,灭了火,才引来黑水,苏河,吾劝你一句,趁早止损。”
苏河冷冷的盯着孽龙,一字一句的问道:“我只问你,谁是你主子?”
泉夕瞅着苏河,爪子挠了挠头,道:“主子,吾一片真心......”
苏河冷漠的打断,命令道:“带路。”
泉夕妥协,低声道:“虚云的气息十分微弱,吾只知他在南方。”
苏河拾起龙骨,朝南方的追去,穿过莽莽大漠,荒无人烟的森林,森林遍地动物残骸,滋生了许多怪异的物种,也许是苏河的血联通龙骨,方才消失的黑气居然出现在这些怪物身上,怪物样貌丑陋,獠牙外露,身上环绕黑气。
苏河一路往前飞行,低声问道:“那些东西身上的黑气,就是你说的黑水?”
泉夕说:“可以这样说。”
“这是什么东西?”
泉夕说:“一种孕育魔物的东西。”
“魔物?”苏河若有所思,“是三界外的东西?”
泉夕说:“黑水是汝等常说的怨气,它潜伏在暗处,当积压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黑水,黑水生,魔尊生,这原本是不能告知汝的天机。”
“魔尊?”苏河忽然记起,无量天尊说虚云命中带劫,是应劫而生的,难道是说虚云是被黑水选中的魔尊?
泉夕说:“这下汝明白吾的话了罢?”
苏河呐呐的道:“不,不对,他也是孽龙,他身负业火,怎么可能成魔尊,我方才斩杀那只怪物,黑水是怕业火的,这说不通,说不通.....”
泉夕:“........好像也是。”
“所以,黑水为什么卷走虚云?”
泉夕沉思一会,说:“防微杜渐,他既然不能成为魔尊,那就只能成为魔尊的敌人。”
苏河也想到了,不禁飞的更急了。
泉夕慢悠悠的说:“那小娃娃命硬着呢,不急,不急。”
再往南就到了人族群居之处,黑气猛然增强百倍,越是人多的地方黑气越是强盛,苏河马不停蹄,衣服被汗浸透了,他顾不得换,换了也会湿,索性不管了。
穿梭云间时,苏河低头,被一间怨气冲天的院子吸住视线,不禁顿住脚步,这里居然在煮人肉汤.....
此时汤已经熬成了,院子里面人满为患,都要没地方站脚,他们瘦的皮包骨,穿的破烂污秽,乍一眼看过去,都长得一个样,比鬼还要像鬼,为首的人起锅,众人争相凑到锅前,互相挤兑,一人力有不逮一头栽进沸锅里,有人扯着他的腿把他扔在一边,等着下一锅煮着喝。
人被饿狠了,就不再是人了。
苏河闭上眼睛,泉夕也安静下来,苏河抬手挡住烈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金鼎,里面装满水,苏河朝下面泼了下去,霎时间黑云翻滚,遮蔽太阳,狂风不止,电闪雷鸣,地下人表情麻木的守着大口锅,雨点忽然砸在头上,一点,两点,雨越下越大,生生砸哭了一片人。
苏河继续往前飞,泉夕忽然开口:“南灵占大陆的四分之一,其他地方不论,就人族驻扎的地方而言,就算汝昼夜不歇,一路布雨,也得花上好几日.
苏河说:“我知道。”
泉夕:“到时候等汝的就是一具尸体。”
苏河涩然道:“他会等我的。”
泉夕忍不住泼冷水,“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你不怕他怨你?”
苏河面色苍白,额心红痕若隐若现,竟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泉夕心中大惊,他原以为苏河心里看重虚云,后来见他为苍生留住脚步,又觉得虚云对他而言不若他想的那般,现如今,泉夕倒是有几分看不懂了。
他叹息说,“把山河鼎交给吾,半日后,吾便能让南灵恢复生机。”
苏河怔了怔,额间的红痕已然消退,他犹豫道:“事到如今,你不怕受牵连?”
泉夕道:“吾已卷入这场是非,再者,吾早就不是这个世间的生灵,最坏不过身毁魂消,不打紧。”
苏河默然,道:“神元你随意用。”
泉夕大笑:“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