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明白的事情愈多,不理解的愈多,她便越要找到答案。
陈绮微垂眼眸,随后看向萧岚道:“若是等我一切都记起来,会如何呢?
萧岚看着她,墨色的眼瞳中却像是嵌着百年来镌刻的沧桑印记,然后看着原本她的模样。
其实,记忆的多与少,并不能改变什么,你既已经在这里,便是要找到一个答案,那么又何必在乎,找到这个答案之后会如何?说到这里,萧岚的话顿了顿,“你前世那般果决,如今却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你们早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你只需要,做出自己的决定便是。”
她的决定?
陈绮愣了愣。
与谢恪的发生的种种浮上脑海,她曾经那么笃定自己对谢恪的感情,如今,脑子混淆的谢绮的记忆,她的心似乎有在一点点偏移,偏移到了谢彧这边。
她想她应当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连自己的心都无法好好守住,背叛了谢恪,尔后,她又会怎样,再背叛谢彧么?
她本是陈家院子里头一个只知晓莳花弄草的小丫头,如今却被牵扯到这件事里,从头至尾,这发生的一切,都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了。
她不免有些酸涩,不想将这些情绪表露在萧岚面前,便道:“多谢道长教诲,我去寻谢彧。”
她朝谢彧方才离开的方向跑去,眼泪却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溢出。
她告诉自己,陈绮,你不能哭,不能哭。
若是谢恪的话,此刻一定会紧紧的抱住她,告诉她,阿绮,不必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暗笑自己的软弱,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前世的谢绮果断决绝,而她不同,她早已不是谢绮,那么谢彧和她的缘分,也早应该了结了。
可是,因为这个诅咒,原本早应该了断的东西了,现在仍是藕断丝连了,甚至违背了她的意愿,做出了她不想做的事情。
陈绮强忍着呜咽,泪花在眼里打转,眼睛的画面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块,她摇摇晃晃的,想要擦掉眼泪,一下未曾看路,便似乎撞上了什么。
陈绮一个恍惚,身子往后栽倒过去,在她还未曾反应过来时,便又被拉了回去,兜兜转转的,又撞到那人怀里。
“怎么总这么不小心?”
“谢恪……?”陈绮下意识张口道。
“谢恪?”男子轻笑声响起,是陌生的声音,陈绮愣了愣,立刻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泪痕未干,眼前画面朦朦胧胧,犹如白雪砌梨花,玉树临于长阶之上,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色道袍绰然,不似凡间烟火之景。
不是谢恪……也不是谢彧……
“你是……谢彧的嫂嫂?”那男子道,清冷的面容之上,似乎含了淡淡的笑意。
不曾见过的人,但无端的教陈绮觉得和谢恪有些相似。
随后,她缓缓的点了点头,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似得,却已经嫁做人妇了。”那男子淡淡道,随后伸出手来,极为自然的摸了摸陈绮的头。
陈绮想要避开他的手,只是他看她的眼光,像是看孩子一般,她便又没有挪动步子了。
“你是……”陈绮疑惑开口。
既是认识谢彧,那或许是谢彧的师兄?
那男子目光一黯,将手收了回去,似是为了略过什么一般的,将视线转到别处。
“青羿。”
陈绮止住泪水,胡乱的用袖子拭了拭,忙忙面上带笑道,“是道号么?”
青羿点了点头。
“总觉得听起来,不像是道号。”陈绮不由道。
总觉得听起来,不像是道号呢……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狠狠一撞,少女的嬉笑声传来,穿着碧色道袍的少女模样浮上脑海。
陈绮头疼欲裂,抱着脑袋蹲了下来。那些画面和声音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仙,来清微派也不过是为了逃避家族……”
“这般刻意为难我,真是没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
“唉,我都将课业好好完成了……还不放过我么?”
“师父……师父……”
“你真是疯了……”
头好痛。
少女的声音清亮,但在陈绮的脑中回荡着,却像木桩一般,一下一下敲在钟上。
陈绮紧紧的抱住头,身子不断的颤抖,被谢绮的记忆不断折磨着。
“你没事吧……”青羿的声音传来,分明离得这么近,在陈绮耳畔,他的声音却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来,陈绮抬眼看他,却见他分成了好几个人影,迷迷糊糊看不清楚,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师父……”陈绮无意识的低低喃着,青羿心中一疼,伸手抱住了她。
“对不起……”青羿轻声道。
疼痛逐渐吞没了陈绮的意识了,她身子一软,竟是疼昏了过去。
他原以为不让谢彧与她接触,封印便不会打开,她也可以过上寻常人的生活,但诅咒与那几人血脉相连,该遇上的终究会遇上,刻在血脉里的,也终究逃不过。
真是孽障。
他将陈绮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师父?”
还未待青羿迈开步子,身边便传来谢彧的声音。
“我听说师伯说……”
待他看见青羿怀中抱着的陈绮时,声音便生生止在了那里。
“阿绮怎么了?”谢彧匆忙上前来,想查看陈绮的情况,却被青羿一避,看向他道:“先前我令你去取的那颗丹朱,是不是不见了?”
“是……”谢彧有些抱歉的开口,“当时丹朱在阿绮手里,随后便消失了……”
尔后之后的事情,他也不便同青羿透露了。
青羿眉头微微一皱。
“你此去前,我便同你嘱咐过,丹朱不可假手于人,务必好好保管。”他斥责谢彧道。
谢彧随即道:“此事是弟子之责,但眼下阿绮……”
“她没事。”青羿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人,“只是诅咒发作,她无法承受,暂时晕过去了。”
“诅咒?”谢彧的神色一沉,“阿绮身上的诅咒?师父你知道什么?‘
谢家诅咒一事隐秘,他未曾对旁人透露过,便是师父也不曾,阿绮身上诅咒一事,他也是知道不久。
师父是如何知道的?还是早就知道了?想到这些年的事情,谢彧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待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眼下她需要休息,她既是你兄长的妻子,那你多少得避嫌一下。”
“可……”看陈绮这般在师父怀中,谢彧也觉得不妥。
青羿却明白他心中所想,道:“我早已断情绝欲,失了幽精雀阴,你又何必担心。”
话说到这里,谢彧自也再无言以对,只一揖道:“是弟子失态了。”
“按照门规戒律,自己领罚去罢。”青羿吩咐道,谢彧道了声是,便转身离开。
谢家诅咒令他们终生只能对一女子有欲,而他失了幽精雀阴,便是绝情断欲。他垂眸看着怀中的陈绮,分明是清冷的模样,眼底却犹如朝花春水,温柔得不像话。
青羿的院子偏僻清幽,房间陈设也极为简单。
他将陈绮带到了自己的房中,将她放在榻上。
陈绮睡得极为安稳,雪白的肌肤泛着微红,面容清隽,青羿微垂眼睑,想伸手探她的体温,只是犹豫再叁,终是没有伸手。
“孽障。”他低咒一声。
陈绮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有所反应,青羿噤声等了一会,陈绮却仍是没有醒来。
前朝梦里,拨云踏雾。
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陈绮见到了谢恪。他挑开她的盖头,握住了她的手。
“谢……恪……”陈绮含含糊糊道。
“是我。”男子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笑容来。
昏黄的烛火映在谢恪的笑容上,教陈绮觉得有些落寞,她一腔情绪上涌,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怎么哭了?”谢恪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做我谢恪的妻子,不好么?”
“不是的……”清晰的听到谢恪的声音,陈绮却哭得更厉害了,“不是的……是我不好……是我……”
“傻丫头。”谢恪温声道,坐在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我的阿绮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怎么会不好呢……”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陈绮把脸埋在谢恪的胸前,紧紧的抱着他的身体,“我不明白……谢恪……若是你有一天发现,你不是你,你是别人,那么过去的感情,能改变现在的吗?”
谢恪沉默了,连轻抚她脊背的手都顿了下来。
许久许久,他的声音才传过来。
“阿绮,若有那一日,那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决定,你过去爱的是谁,你现在爱的是谁,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可是阿绮……”
“无论你是谁,无论我是谁,我爱的是你,从来是你,也只有你。”
陈绮早已哭成泪人,从他怀中慢慢抬起头,谢恪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阿绮你只是害怕做选择……害怕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阿绮,无论如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从一开始便注定好的,你嫁给我,便是我的妻子,这一生一世,我都会爱你敬你,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能给的,我都能为你做到,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
即使轮回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