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想和冯阿姨说会儿话。”
小李喊了声,他们四个便都鞠着躬,笑盈盈地退了出去。小李给我关门,关门前还说了句:“太太和少爷慢慢说话呀。”
一时间我以为在演古装剧,最恶俗,最浮躁的那种,老爷一定要有三妻四妾,妻妾争宠,死的死,伤的伤,少爷小姐明争暗斗,瘸的瘸,瞎的瞎。
一时间我以为我在做梦,阳光太晃眼了,一个衰老的,垂死的妈妈躺在我面前的病床上。我走近了,站在她的床边,我握住她的手,哭了出来。
呃……呃……
我听到这个妈妈发出这样的声音,奄奄一息的,好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样。可能是死亡,可能是无法完全治愈的疾病,也可能是思念。
她伸出手摸我的头发。
她是不是也觉得在做梦?
我每天下班都会抽空去看看冯芳芳,护工们每天给她换衣服,入秋了,每天都穿不同颜色的开衫,颜色都很鲜艳,不是橘色系就是红色系,像过大年,她们还给她戴毛线帽,也是鲜艳的颜色,好像她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得,过成了一串红鞭炮。她们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房间里也很香,香味淡淡,应该是每天都换的鲜花发出来的香味。可是冯芳芳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她一直在昏睡,总是昏昏沉沉的。我晚上来,她睡着,我周末白天来,她也闭着眼睛,好像从没醒过。她也不练习走路了。她根本没有睁开眼睛的欲望了。
融市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时,我提着果篮和鲜花去看冯芳芳。我买了好多火龙果,电视上说吃火龙果对中风偏瘫很有帮助,火龙果糖分多,吃了也容易让人开心。我以前就常买去看她,买去分给她和蜀雪吃。
赵主任来查房,看到我,把我喊出去说话。他和我说:“小业啊,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说:“不会吧,之前还很……”我说,“她的斗志一直很顽强的。”
赵主任说:“这种事情说不准的,冬天对病人来说是很残酷的。”
我说:“这里四季如春啊,房间里这么暖和,她都不出房间的啊。”
赵主任一看我,笑了笑,我也陪笑,说:“我知道了,谢谢主任了。”
我回进了纯享豪华单人间,换了冯芳芳床头柜上那花瓶里插着的鲜花。我把花瓶放回去,我看着她,她躺在那里,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仿佛死了一样。
我坐下了看她,她的病床边上就是一面大窗户,那窗户外面是傍晚的融江。江面上金光绚烂,空中紫霞片片,我看到融江上的缆车了,缆车线隐没在了霞光中,我只能看到两节车厢浮在那晚霞中。真像透纳的画。真像会出现在疗养院介绍手册上的一张宣传照片。
冬天了,下过雪了,江面上肯定很冷,不过缆车里是有暖气的。蜀雪说过的,我没有坐过。缆车里的人应该不会觉得冷的,应该是不会感受到冬天的。
我喊了冯芳芳一声:“冯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