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珍瞧着这人,暗忖,这也算是有人送了个把柄来?
无论那个背后指使之人是不是淑贵妃,好歹,给了她一个在皇帝陛下面前哭诉的机会。这不是她自己做的局,她无辜受到惊吓,陛下怎么也该给她个好脸?
周岚珍如是想着便吩咐把此人看守起来。
到得第二天,反复思量过的她,把小宫女押去养心殿。
“陛下,周才人求见。”
魏峰站在侧间外,对里面的裴昭禀报道。
裴昭正在哄着仍旧睡眼惺忪的宋棠再睡一会儿,听言只问:“她有何事?”
魏峰答:“周才人不曾说,但她是命人押着个小宫女过来的。”
裴昭皱一皱眉,心觉大约的确有事。
宋棠懒懒躺在床榻上,推一推裴昭问:“陛下要去见么?”
“既要有事,去见一见的好。”裴昭说着准备起身,被宋棠握住手掌,他低头去看,又见宋棠望住他笑,“那臣妾便不起了。”她挪动身子,往裴昭身边蹭一蹭,“陛下怜惜臣妾,让臣妾再睡一会儿罢。”
裴昭便笑:“你自睡你的,朕也不曾要你起身。”
说话间松开宋棠的手,抬手在她发顶揉一揉,下得床榻整理好仪容出去了。
周岚珍已在殿内候着。
裴昭一经出现,她福身道:“臣妾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免礼吧。”
抬眼见周岚珍脸色极差,面容颓唐,裴昭淡淡问,“周才人特来求见朕,所为何事?”
周岚珍声音微哑说:“回陛下的话,实因臣妾所住听雨楼,近来发生一桩怪事,臣妾不得不前来禀报陛下。”
裴昭问:“听雨楼有何怪事?”
周岚珍回答说:“这几日夜里,总有人在听雨楼装神弄鬼,臣妾起初受了惊吓,夜不能寐,却又心知是有人作怪,实在不堪其扰,故而将那作怪之人抓起来。”
于是,周岚珍抓到的那个小宫人被带上来。
她偏头看一看那小宫女,复转过头,对裴昭道:“臣妾想,敢在宫中装神弄鬼,许是有人指使,但不知其为何如此,不敢擅专,是以想将此人交由陛下处置。望陛下查明此事,让臣妾夜里无须惊惶。”
裴昭是听明白了。
有人在听雨楼装神弄鬼吓唬周岚珍,周岚珍把人抓住送来养心殿要个说法。
看一看底下的小宫女,裴昭道:“无论是何因由,敢在宫中作乱,活罪难逃。来人,把这个小宫女拖下去,杖责二十,再带回来问话。”
小宫女慌乱中被拖至殿外受刑。
周岚珍在殿内,听着外头一声一声惨叫,微微抿着唇。
挨过二十大板的小宫女再被架回殿内,便不似先前那样而是面无血色了。
立在裴昭身边的魏峰此时道:“你因何在听雨楼内生事,装神弄鬼,还不速速招来?老实交代,许还能留一条性命。”
“陛下明鉴,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
小宫女嘴唇发颤,无力的辩驳。
魏峰看一看她道:“我记得你叫冬儿,家中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你若不想要连累家人,便尽早如实招来。”
小宫女听见魏峰的话,大约说得准确,明显瑟缩了下身子。
她颤颤巍巍连连磕着头:“奴婢、奴婢是受人威胁,不得已为之,陛下明鉴!奴婢绝无谋害周才人之心,那人对奴婢说,只要奴婢略吓一吓周才人即可。”
魏峰冷冷问:“你所说之人是为何人?”
小宫女深深磕下头去:“是、是……是淑贵妃娘娘……”
周岚珍听到这里,亦跪伏在地,泫然欲泣道:“臣妾虽不知此人所言真假,但臣妾入宫至今,与淑贵妃娘娘从无瓜葛,亦不曾得罪旁人,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这说得什么话?”
于此一刻,宋棠的声音横插进来,看也不看周岚珍,一双眼睛唯独望向裴昭,口中懒洋洋道,“陛下,依臣妾看,这小宫女说得不错,便是臣妾指使的。臣妾指使她在听雨楼扮鬼吓唬周才人。也偏不去吓唬别人,只吓唬周才人,也偏不用旁的手段,偏要这么对付周才人。”
这么一番话说罢,她正走到龙案旁,冲裴昭深福下去:“定是臣妾有罪。”
“请陛下责罚。”
裴昭何尝听不出来宋棠话里浓浓的置气意味。
他伸手托着宋棠的手臂,让她起身,道:“朕几时说与你有关了?”
宋棠顺势站起身说:“都这样了,臣妾早些认罪,许还能少挨点罚呢。”
“总之是臣妾想不开,非要去同这么一个新人较劲。”
裴昭知她不高兴被人泼脏水,便说:“朕哪里不晓得你的性子?这个小宫女几句胡言乱语,你何必当真?朕定会让魏峰查明此事,不会叫人随便污蔑你。”
言语之间,分毫没有对宋棠的怀疑。
跪伏在地上的周岚珍,在听见宋棠声音的一刻,已心觉不妙,再听裴昭这些话,莫名觉得自己今日不该来养心殿。可是,不是她才是被设计、受委屈的那个么?
陛下,是不是……
周岚珍甚至想,是不是哪怕是淑贵妃所为,陛下也不会信?
第66章 造势 如若是宋棠从中作梗,她如何甘心……
周岚珍很快被屏退了。
连半句皇帝陛下的安慰都没有得到。
她退出养心殿后, 回头看一看正殿,想着从殿内退出来时,皇帝陛下耐心哄着淑贵妃的模样, 不由得心里泛起酸,又生出难言的委屈。只好歹陛下说要查清楚这件事,总会给她一个交代的罢?
周岚珍心情郁郁的离开养心殿。
留在殿内的宋棠反而和裴昭讨论起来听雨楼闹鬼一事。
“周才人这事实在莫名。”宋棠已同裴昭回到里间,仍如之前那般躺在床榻上,她窝在裴昭怀中, 枕着裴昭手臂, 嘴边一丝慵懒笑意, “在听雨楼装神弄鬼也罢,何苦扯到臣妾身上?可见陛下宠臣妾太过, 臣妾近来是颇有些招人恨了。”
“好好的又怪起朕?”
裴昭指腹摩挲着宋棠柔嫩的脸颊,“不过,这件事确实来得奇怪。”
宋棠往裴昭怀里挤一挤说:“但臣妾却更在意别的。”
裴昭低头看她:“怎么?”
宋棠说抿了一下唇, 语气不满道:“且不说周才人心里怎么想的, 可这后宫里若什么事都要陛下来管, 陛下该多累?魏公公纵有那样的能力, 但他是陛下身边的人, 本也不是做这些的。”
“且如此一来,倒显得臣妾和贤妃无能了,不能帮陛下分忧。”
“臣妾焉能不在意?”
裴昭看她气呼呼的模样, 好笑说:“朕还以为你不爱搭理这些事。”
“臣妾自然不爱搭理这些事。”宋棠掀一掀眼皮,复声音低一点, 皱着眉说,“但臣妾也想替陛下分忧呀。”
“那小宫女既已经指认臣妾,说来臣妾是该避嫌的。”
“若不然, 陛下便交给贤妃来办好了。”
当真交给贤妃去办,反而像他确实在怀疑宋棠,且没得要审出个什么结果。
说不得回头仍是得他来收拾残局。
裴昭一时说:“你如果不觉得麻烦,朕倒想交给你来办。”
怀里的人听见这话怔一怔,仰头看他时,不确定问:“陛下……想交给臣妾去查吗?”
裴昭笑问:“怎得?临阵退缩?”
“怎么会?!”宋棠杏眼圆睁,又笑,“臣妾明白了,那便让臣妾来办。”
她靠回裴昭怀里:“陛下相信臣妾,臣妾定是要查个清清楚楚的。”
裴昭含笑道:“好,朕等着你的结果。”
停顿几息时间,裴昭又问:“还困吗?要睡吗?”
“要!”宋棠立刻闭上眼睛,紧紧搂住裴昭,嘟囔,“臣妾这便睡着了。”
裴昭一笑,见她双眼紧闭,抿着唇,也不再说话。
他跟着闭一闭眼,闭目养神起来。
·
周岚珍回到听雨楼后,午膳时分便得知陛下将事情交给了淑贵妃去办,顿时觉得没有用膳的胃口。那小宫女指认淑贵妃,而陛下让淑贵妃来查,摆明认为事情与淑贵妃无关,任凭真相如何都全无用处。
但靠一个小宫女的几句话想要定淑贵妃的罪,也的确不大可能。
周岚珍幽幽叹气,自己这到底是摊上了什么事呐?
只是,周岚珍押着个小宫人去过养心殿又有淑贵妃接手处理,听雨楼闹鬼一事也随之在宫里传开了。同住秋阑宫的骆闻颖、杨柔都到听雨楼来安慰过周岚珍一番,得知此事的蒋露同样特地过来关心周岚珍。
眼见周岚珍愁眉苦脸,蒋露似不解道:“虽说不知何人作怪,但到底将那小宫女揪出来了,陛下既知此事,想背后之人不敢继续作乱,周才人为何这般发愁?”
周岚珍低低道:“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蒋露伸手握住周岚珍胳膊,同样放低声音说:“你我在这后宫皆无依无靠,你若不嫌弃,自可信一信我。心中愁闷,不妨同我说一说,说出来也好受些。”
周岚珍看向蒋露握住自己胳膊的手,为难道:“我不大敢说。”
“也怕说了,你不敢听。”
周岚珍心下想着,自己和贤妃娘娘纵不亲近,蒋露不一样。
满后宫若要找一个能在淑贵妃跟前有底气说话的,怕也只有贤妃娘娘了。
这一次的事,是否牵扯到淑贵妃不提,但贤妃和淑贵妃皆有管理六宫事务的权责,如果有贤妃帮忙一起查这件事。倘若当真牵扯到淑贵妃,定然是不会包庇的。
她有心把事情说给蒋露听一听,好让蒋露从中递话给贤妃。
却又不想蒋露觉察到她心思,故而扭捏起来。
蒋露听得周岚珍这么说,更被勾起好奇心,不免追问:“何事如此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