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神片刻,底下的人已从浴池出来,穿好衣裳。她收敛心神,召出饮恨,往下一掼,防御阵法倏然破碎。有近侍看守在外,只恍惚中听得一声银铃响,竟未察觉到阵法破碎。
她从露天处踏下,翩然落于这奴隶主跟前,身侧银铃悬空,铃声空灵。这奴隶主已然处于掩耳铃的幻境中,如今的掩耳铃认了主,且是它原本的主人,所能施展出的幻境已臻化境,以假乱真,虚虚实实,难以分辨,便是洞虚期修士一时不察,也容易中招,更何况眼前这人,不过金丹期修为。
顾浮游伸手,说道:“将奴隶契约给本座。”
这奴隶主道:“城主,为何?”在他眼中,此时不在浴池,而在会堂,眼前的人不是青鸾,而是左圆融。
顾浮游道:“本座要重新分配契约。”
要得到奴隶契约,有两种法子,一来自愿转让,二来白鹿城各大奴隶主死后,契约会自动流向左圆融,左圆融死后,契约自动流向左岳之,左岳之死后,左家的下一任宗主选出时,契约会流向他。是以奴隶主人死后,奴隶契约也不会消失,只不过是换了个左家人做主人罢了。
外人要得到契约,只能让奴隶主自愿转让。
这奴隶主听得顾浮游如此说,也未有顾虑,握上了顾浮游的手。身陷幻境之中,意志也会被消磨。
丝丝红线从奴隶主心脏流向手臂,又从手臂钻出,绕到顾浮游小臂上钻入,白皙的手腕上,红线汇聚一股,犹如血管。
却在此时,异变陡升。浴池外传来人声:“你来做什么。”
另一道较为熟悉的声音响起:“大人,我见这边防御阵法破了,所以过来看看。”
经那人这么一提醒,那两名近侍这才惊觉,向屋内确认道:“大人,屋外阵法破了,大人可还无恙?”
片刻,没有声音,三道身形破门而入。顾浮游收取契约在最后关头,无力布下防御结界,阻拦他们进来。
她虽早已想到,一人前来,没有帮手,会掣肘,但萧中庭身为守城将军分不开身,斋先生无修为,猿山和钟靡初要提防左韶德留下的另两个修士。
真没料到,运气不佳,开门第一桩,便横生枝节,让老七给搅了。
那突然过来的另外一人,正是奴隶七,许是他就在附近,察觉得这边异样,这才前来,屋外近侍所中幻觉不深,被老七一警醒,立即清醒过来。
三人一进来,见到顾浮游,皆是一怔:“青筠大人?”这只贵客青鸾怎会深夜落在此处?
又看向奴隶主。顾浮游契约已接受完毕,手一抽。奴隶主软倒在地,如梦初醒,良久回神来,惊觉:“她将我契约抽走了!”
顾浮游已在众人惊愕之际先下手为强,催动灵力压制,同时饮恨展开阵法“生生不息”,浴池内凭空长出两株大树,树上菟丝子将那近侍紧紧缠住,近侍欲待反击,却发现灵力迅速流逝,被菟丝子吸收而去。
两人本就不是顾浮游对手,更何况被占了先机。
其中一人大叫:“老七,将她制伏,带去见城主!”
话音落时,顾浮游便感到背后灼热的气浪,她连连退避,收回饮恨,已催灵力,落下一道防御阵法,将浴池包裹。
她望着老七。老七身躯紧绷,严阵以待。她倒不是打不赢他,只是老七身为洞虚期修士,她无法一招制服,而且若有可能,她希望将其收为己用,与他对上,倒是十分头疼。
顾浮游道:“我认得你。”
老七直直盯着她,没有说话。顾浮游笑道:“那日在城门前被训练官训斥的便是你罢。”
老七眼窝深陷,眼眶总是红红的,一副倦态。
“说来巧得很。那日我在三从林中也见到一个女人,一问起来,才知许是未经主人应允,与人私通,怀了身孕,遭训练官处置。”
老七神情一怔,颤声道:“你见过柳娘?”
“那人叫柳娘?她穿一身灰色衫裙是不是。”
“是她,是她,她怎么样?”
一提起那个女人,老七并从恶狼成了温驯的犬,目光炯炯,带着乞求,渴望的看着顾浮游。
顾浮游一笑,残忍的说道:“她死了,死的凄惨。”
老七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他其实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可被人这样说出来,心底仍不免震荡一番。
“你就是她相好?”老七木然,不能出声。顾浮游一指先前说话的训练官,说道:“那日是他动刑罢。柳娘连声乞求,便是只放过腹中胎儿也好。那人恍若未闻,将她棍杀,打的鲜血淋漓,不成人形,柳娘一径哀嚎,直至声气微弱,仍是护着腹部,他不休止,直将她腹中胎儿挑出……”
老七双目血红,渐渐气喘如牛,瞪着顾浮游指的那人,神情渐渐狰狞。
顾浮游笑道:“一尸两命,挚爱生死两隔,你竟也忍得住,还能为他们卖命,对他们言听计从。狗可也比你有气性些。”
老七向那人走近,说道:“是你?”低沉的声音似从喉咙深处发出来。
那人要辩驳,那日行刑的根本不是他,却早已被菟丝子勒住了口,只能发出些含糊的声音。老七一把扼住他的咽喉。便在此时,那奴隶主大喝一声:“混帐东西,你放肆,造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