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随处一抹,便在指腹上留下薄薄的一层灰。
不对,福晋若在这里,这儿不会这般死气沉沉,连灰都有了,不知多久没住过人。
刘荣大概听见了动静,一路小跑着过来,见到胤禩,一下哭了起来。
“爷、爷您可算回来了......”
胤禩站在原地,哑着嗓子问,“福晋呢?”
“福晋......福晋没了......爷,您千万节哀......自打您去了宗人府,福晋便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前儿得了风寒,硬是没请御医......不想就这样没了......”
刘荣哭的哀切,全然不似作假。
府中落败了,但并不是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刘荣就是被留下的最后的几个。
他亲眼见着好好一个府第,变得落败,主母一死,人心散了,可不就显得更加凄寥。
“她没了?”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从贝勒爷,成光头阿哥,想着好歹还有福晋母家能出出力,她竟然就这样没了?
胤禩尤自不信,木愣愣地往里迈了几步。
在妆镜前,看到了福晋素日爱簪的那支簪子......
他伸了手,想拿起来细看。
好端端的玉簪子,竟在他手中段成了两节,完好的手掌被簪头一刺,滚出了一串的血珠子。
刺骨的疼,仿佛在提醒他。
福晋没了,这下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第146章 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要出生……
几月后, 江南的一座小城镇里,忽然搬来一户新的人家。
当家的女主子是个年轻妇人,听说是京城郭络罗氏的远方偏支。
她家里的夫君大概是将士一类, 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回面。
至少左右邻居, 都没见过她夫君本人。
听说知府大人是她娘家亲戚, 知府夫人也对她多有照顾。
因此虽是个女人家独自支应门户,平日里却无人敢欺上门。
一日, 邻居亲眼看着从京城来了好几辆大马车, 把郭络罗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后小厮下了马车,把一件又一件的节礼, 从马车上搬下来往里送。
出门在外,樱桃穿着一身常服,头发挽在脑后, 人显得利落又大方。
“夫人,马上中秋节了, 主子怕您一个人在这儿过节孤单,特意送了节礼过来。”
樱桃一击掌, 小丫鬟们鱼贯而入, 手上捧着的,全是宁容张罗的中秋节礼, 最后一个小丫头手里还抱着一只小京巴。
八福晋见了那狗儿就笑,“这也是太子妃特意命你们送来的?”
樱桃点头, 脆生生地。
“正是呢, 娘娘说您一个人难免孤单, 这小狗儿通人性,养在身边也算给您添个趣儿。”
她一低头,小狗儿毛色雪白, 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直盯着她瞧,嘴巴里红红的舌头露出来,不停地哈着气,见她凑近了,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八福晋瞧的一颗心都化了,连忙从丫鬟手里把小狗接过来。
捏捏小家伙的软软脚掌又挥了挥,逗得小狗儿拿鼻子四处嗅,往她掌心拱了又拱。
“二嫂这只小狗未免也送的太及时了,回去帮我谢谢二嫂。”
樱桃:“娘娘说,只要您过得高兴和自在就行。管着这处的都是熟人,遇着事儿了,别忘了递个消息进宫。”
“我会的,二嫂帮我良多,大恩不言谢。”
从前种种,恍如梦一场,如今安定平和的生活,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这儿虽没有熟人,胜在日子过的舒服自在。
想出门了,不用支会旁人,带上丫头护卫,去哪儿都行。
偶尔碰上节日庆典,大街上热热闹闹的,领着丫头在繁华的街市中走一遭,像个普通百姓一样生活,对八福晋而言,新奇有趣。
“娘娘说可惜她大着肚子,不然也非得要过来陪您住几天呢!还叫您随时准备好,没准她什么时候就来了。”
“好,我随时准备好,房间给她预备着,记得带着弘昭和孩子们来玩。”
八福晋脸上带笑,一下一下摸着小狗的脑袋。
樱桃应下,交代清楚宁容吩咐的,上了马车就要走。
还是一块儿跟着的小丫头提点了一句,她撩了帘子向外看去,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两辆马车。
小丫头下去问了几句,过来禀告。
“是夫人给咱们娘娘准备的特产,里面还预备了很多小孩子用的玩意儿。”
樱桃点点头。
“也是夫人一片心意,都带上吧,娘娘见了,知道她过得好,心里也松快。”
*
马车一路向北,抵达京城之时,已经过了中秋。
宁容听闻樱桃回来了,连忙喊了人,迎她进来。
御医说她产期就在近日,因而肚子大的吓人,但脸上气色极好,四肢纤细。
若不是前面高高耸起,只看脸的话,没准会以为她是新婚的小妇人,眉宇间一片温和,美得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子。
丹桂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不在京中,娘娘嘴里淡的没味儿。”
宫里新进的的宫女不少,分到毓庆宫的也有一些。
但没有经过杜嬷嬷审核、训练的,一律不许入正殿。
尤其到了生产的紧要关头,不管是太子还是杜嬷嬷,都盯这处盯的很紧,生怕这回再出了什么岔子。
樱桃赶忙道。
“娘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做。”
宁容一把拦住了她。“我哪儿有那般贪嘴,先跟我说说婉晴的近况吧。”
樱桃事无巨细把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都和宁容学了一遍。
“......还是娘娘明智,选的好地方,当官的是八福晋的族兄,不论如何都不会叫她吃了亏去......”
宁容舒一口气,“那便好,只要她日子过得好,也不枉费咱们折腾一回。”
作为皇阿玛来说,是绝对不会同意八福晋率先离开胤禩的。
胤禩就算做得再不对,再惹他生气,儿子就是儿子,嫁进来的儿媳妇没有可比性。
还是她们几个福晋一块儿求了太后,得到她老人家的支持,才有机会送八福晋远走。
但离开京城也不是没有代价,往后不能再回来不说,连见家人一面都难。
好在八福晋呆的地方不错,有族兄一家来往照顾着,又有足够的银钱傍身,日子总不会难过。
“娘娘,殿下今儿不过来用午膳了,说是晚上再回来陪您。”
小宫女在门口禀报。
“好,我知道了。”
这些日子,不知殿下和皇阿玛达成了什么默契,白日呆在乾清宫的时候,比回来的时候还要多。
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晚上回来的时候没说上几句话,太子一准儿沉沉睡去。
宁容能感受到,伺候的宫人、太监们,对她的态度比之从前又上了一个台阶。
稍微有点不舒服,甚至不用吩咐,御医就已经拎着医药箱过来了。
就连去请安时,惠妃、荣妃几个,对她也很尊重。
宫中大小事务逐渐和她商量着来,在宁容还没做好的准备的时候,俨然有了宫中女主子的架势。
正想着,弘昭“哒哒哒”迈着步子从外间跑进来,小家伙又长高了些,秋日里跑得两颊红扑扑的,目如点漆的眸子,仔仔细细把宁容打量了一遍。
“额娘,您今日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吧?”
阿玛每日不得空,却提点过他,叫她多注意额娘的状况。
一旦要生了,定要及时递消息给他。
他人小,但是什么都知道。
宫人们都说,阿玛得了皇玛法的认可,将来是板上钉钉的皇帝,就连上书房里,夫子对他也比从前更恭敬。
可随着阿玛身份越发贵重,越是有人明里暗里盯着阿玛的后院。
那些姑娘们如今还没有动作,不过是知晓阿玛看重额娘,生怕惊了额娘的胎。
待额娘生产以后,说不得一窝蜂地往毓庆宫里涌。
弘昭有些苦恼,他从小就觉得父母合该生活在一起,若是中间多了人,便觉得处处都奇奇怪怪。
他既盼着额娘肚里的弟弟或妹妹早日出生,又盼着父母不管到何时,都像从前一般恩爱。
宁容拿帕子给他擦汗,又倒了温温的水给他。
“我好着呢,下回可别跑这样快了,小心磕着了。”
见他咕嘟咕嘟一盏茶到底,又问。
“弘昱、弘晖呢?今儿没约着一块儿做功课?”
“没有,四婶婶肚子也大了,弘晖一下学就回去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