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错的是你爸爸,不是你,”唐夫人慢条斯理地说,“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但是你的存在给孝安带来过伤害,这种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我不能看着他再次陷进去。”
安小朵咬唇不说话。
“所以,请你离开梧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不会走的。”
唐夫人蹙眉:“安小姐,留在梧城对你没有好处,难道你还对孝安抱有希望?元元是你们之间的一个死结,不可能解开。你还年轻,现在抽身离开还来得及,你这么漂亮,不愁将来没有男人来爱你,只要你肯离开,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地过你想过的人生。”
“我不要钱。”
“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孩,如果你爸爸没有绑架元元,我或许还可以成全你们,要怪就怪你是安诤然的女儿。”
安小朵垂着头,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你父亲办了保外就医?”
安小朵眼睫一颤,霍然抬头盯着她。
唐夫人见她这个反应,缓缓地笑了:“他老了,又得了那么重的肾病,没有多少时日了,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就不想去看看他,在他身边照顾他,让他过几天有女儿承欢膝下的好日子?”
安小朵一下子红了眼眶,一双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像是给她时间考虑,唐夫人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父亲是不可以外出治病的,他入狱的这两年,有过几次自残行为,这你知道吗?”
自残!安小朵的目光里流露出愕然和震惊。
“看来你不知道,我让人调查过了,你父亲一直有很严重的厌生情绪,甚至还有抑郁症。也难怪,在那样的地方,那种环境下,纵然有钢铁意志也很难不消沉颓靡,何况他是一个百病缠身年过半百的人,他应该是觉得生无可恋了吧,这个世上,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别说了!”安小朵激动地大叫,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唐夫人,如果我离开孝安,您可以让我跟我爸爸团聚吗?”
“我可以。”
“您可以保证我们父女今后的生活不会再受任何威胁?”
唐夫人沉思了片刻,从精致的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我安排你们离开梧城,今后要是有你担心的事发生,你打上面的电话可以直接找到我,我会处理。”
安小朵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漫出眼眶滑落脸颊。当她说出“好”这个字时,那一瞬间,有一股巨大的疼痛感由心脏向四肢蔓延开来。
她痴痴地站在门口,目送那辆宾利离开,车里的唐夫人看了后视镜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都是痴儿怨女,她管不了那个她视若亲生的孩子,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安小朵主动离开。
也不知站了多久,岑阿姨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头:“这里风大,进屋去吧。”
安小朵顺从地回到客厅,岑阿姨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忧地说:“小朵,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安小朵摇了摇头,说:“岑阿姨,今天我跟唐夫人见面的事,不要让孝安知道。”
“我知道了,太太交代过。”
“那就好。”安小朵扶着梯身一步步上楼去。
其实这样也好,唐夫人的保证比什么都可信,她终于可以接父亲到自己身边,好好地照顾他,和他一起生活。但,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疼呢?像被狠狠剜去了一块似的。
第八章 你始终在我心里
月底何碧玺度假回来,安小朵向她请辞。何碧玺挽留了她几句,见她已经决定,便不再强人所难。
安小朵回到明珠山庄,看见岑阿姨在厨房里忙活,她走过去想帮忙,岑阿姨连说不用,推她出去看电视:“一会儿小菲会过来,我准备些她爱吃的点心给她。”
唐钰菲?安小朵微微一怔:“她不是去国外念书了吗?”
“嗯,昨天回来了。”
唐钰菲是唐夫人在四十岁时才生下的女儿,同亲哥哥唐均年年纪相差了十多岁,两人从来玩不到一块儿,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唐均年虽然宠妹妹,却不如黎孝安有耐心,因此她更喜欢黏着黎孝安这个二哥。昨日她才从维也纳回来,时差还没倒完就打来电话说今天要过来。
安小朵看了会儿电视,觉得索然无味,便上楼找妹妹玩去了。
唐钰菲快中午的时候到的,岑阿姨准备了她喜欢的焦糖奶茶,还有芒果班戟和蔓越莓曲奇招待她。
唐钰菲用银色的小叉子取了个芒果班戟吃,脸上的笑容甜美可人:“阿姨,你对我真好,连我小时候喜欢吃什么都记得。”
岑姨看着长成大姑娘的唐钰菲心里颇为感慨,自从唐钰菲被唐夫人送去维也纳读书之后,她每次回来都能看出点变化。这次距离她上一次回来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唐钰菲好像更漂亮了,她不是瘦削骨感的美女,身材跟脸庞都有一点丰腴,但皮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五官精致,再加上性格古灵精怪,唐家上下没有人不喜欢她。
“哥哥呢?他病好点了吗?”唐钰菲只知道黎孝安最近身体欠佳,但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并没有人透露给她。
岑姨自然也不便多说,只是指了指二楼:“好多了,他今天没出去,在二楼的花园里看书。”
“我去看他。”唐钰菲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然后蹬蹬蹬跑上楼。
二楼的露天花园不大,她推开玻璃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黎孝安,她促狭心起,蹑手蹑脚绕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哥哥,猜猜我是谁?”
黎孝安笑起来,握住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捣蛋大王回来了。”
唐钰菲从小就喜欢跟黎孝安玩这个游戏,每次连声音都不乔装一下,还回回一开口就叫哥哥,黎孝安的妹妹除了那只会喵喵叫的小可爱,也就只有她了。
唐钰菲笑着扑倒在他身上,凑得近了她才看见黎孝安的脸色是不太好,不由得担心地说:“哥哥,听说你生病了?是什么病?”
“感冒而已,已经好了。”
“可你看起来不太好。”
“前段时间工作太累,没好好休息。”
“那这次要休息个够,全部补回来!”
黎孝安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们唐家三小姐现在都学会关心人了,果然是长大了。”
唐钰菲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叫道:“哥哥,我都二十岁了。”
说到这个,黎孝安想起来一件事,道:“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想怎么过?”
“妈妈说要给我办一个生日宴会,我自从十八岁那年被妈妈送去维也纳之后就没公开露过脸了,据说一些远得不着调的亲戚老问起我,妈妈说趁这次机会见见长辈。”
“见长辈事小,她是想让你挑挑长辈家里的年轻才俊。”
“我才不要挑,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感兴趣。”
“见都没见,这么早下定论。”
“总之我不会喜欢,我知道的。”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黎孝安忽然问。
唐钰菲笑嘻嘻地说:“没有,没有。”
黎孝安还想说什么,却听唐钰菲又说:“对了,哥哥,你交新女朋友了吗?”
“没有。”
“真的假的?我可听说了,最近有个小模特追你追得紧,长什么样的啊?”
“别听人瞎说,普通朋友而已。”黎孝安淡淡地说了一句,合起膝盖上的书本,放在一边。
“还是不要找娱乐圈的人,大哥就喜欢招惹那种女人,可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唐钰菲老气横秋地说着,冷不丁看见妹妹在玻璃门外边转悠,她开心地跑过去,拉开玻璃门俯身抱起它。
她直起身,就这么跟追着妹妹过来的安小朵四目相对。
唐钰菲露出意外的表情:“安小朵,你怎么在这里?”
安小朵其实不太愿意跟唐钰菲打交道,从她第一次看到唐钰菲缠着黎孝安说睡前故事开始,她就知道唐钰菲恋兄情结严重。事实也是这样,唐钰菲一直不太喜欢她,总觉得是她抢走了黎孝安。
唐钰菲是公主脾气,吃起醋来比什么都吓人。唐钰菲跟安小朵的生日只差一天,有一年黎孝安买了两份不一样的礼物,分别送给她们,唐钰菲后来看到了安小朵的礼物,是已经过世的姑姑留下的一只铂金戒指,于是她控诉黎孝安偏心,这么珍贵的东西他说给就给了,可他送自己的却是一个香奈儿的链条包,压根是在敷衍她!
“你快走,这里不欢迎你,马上出去!”唐钰菲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安小朵看着她:“唐小姐,这里并不是唐家大宅。”
“你……”唐钰菲扭头望向沙发上的人,“哥哥,你为什么允许她在这里?难道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菲菲,岑阿姨差不多要准备午餐了,你想吃什么,去跟她说。”
唐钰菲不蠢,自然知道哥哥要遣走自己,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抬眼看见哥哥表情冷淡,让人望而生畏,她不敢违逆他,只能恨恨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抱着妹妹下楼去了。
安小朵走到黎孝安面前,看见旁边茶几上搁着白开水和药盒,他的身体自从那次投毒事件之后就时不时闹点情绪,安小朵病好之后轮到他发低烧,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昨天才退的烧。
她伸手摸了摸杯身,水早已凉掉,她正准备下楼换杯温水,被他叫住:“不用换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药盒里的药一股脑丢进嘴里,她只好将水递过去,看着他仰头咽下。
“这个周末,菲菲的生日宴会,我带你去。”
她看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淡淡应了一句,低下头继续看书,敛住眼底所有情绪。
吃饭的时候,唐钰菲坐在黎孝安的旁边,安小朵坐在另一边,唐钰菲心里气恼,她对现在这种情况困惑极了,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哥哥的生活里的?
想起当初这个女人突然不告而别,哥哥虽然不说什么,可眼底的伤痛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唐钰菲想,做错了事,丢下烂摊子就跑,这是不可原谅的。她想给这个人一个教训,想令这个人难堪,可是想来想去只想得出些无关痛痒的恶作剧,长期良好的家教让她做不出多么出格的事来。
她郁闷地吃着,没话找话说:“哥哥,你准备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先声明,衣服鞋包我一概不要。”
黎孝安笑了笑:“那你要什么?”
“礼物哪有自己说要什么的,那就没有惊喜了啊。”
安小朵喝完汤,拿餐巾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唐钰菲扭头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小声说:“哥哥,你跟她和好啦?”
黎孝安不置一词:“快吃吧,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对待,我已经成年了!”唐钰菲气呼呼地说。
“好好,你是大孩子,吃饭,乖。”
唐钰菲无语了。
吃过饭,趁黎孝安午休,唐钰菲跟着安小朵进了衣帽间,安小朵拿着折衣板在整理晾晒好的衣服,唐钰菲在一旁打量她。
唐钰菲说:“你真是厚脸皮,走都走了干吗还回来?哥哥那时候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我跟他的事你不懂。”
唐钰菲愤然道:“我不懂,你们都当我不懂,其实我都知道,哥哥很爱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样用心过。元元是被你带出去才遇害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帮凶?我妈妈曾经想把你也丢进监狱,是哥哥求妈妈放过你,哥哥从来没有忤逆过妈妈,那是第一次!”
唐钰菲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台风登陆梧城,外面狂风呼啸,暴雨倾盆,楼下花园的盆栽被扫得东倒西歪。她关紧了门窗,躲在房间里听歌,争执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起先她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大了起来,她猛地意识到是哥哥来了,他好像在跟妈妈争论什么。她将音乐声调小,开了门出去,躲在二楼楼梯的横栏边上,偷听哥哥和妈妈的对话。
“黎孝安,你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吗?”妈妈厉声说,她平常都叫哥哥小安,只有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