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都跟你没关系。”
泪光一浮,她赌气说:“怎么没关系,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还喜欢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又不是我绑架元元的,那个人是我爸爸,我有什么办法……夹在你们中间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借着酒气上脑,她颠三倒四地絮叨着,线的那头很安静,黎孝安没有回应她。
“我不能没有你,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重新开始好不好?”说到最后,她用近乎乞求的语气。
黎孝安冷冷地说:“可以。”
安小朵心下大喜,正要开口却听他接着说:“除非你把元元还给我。”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她怔怔地掉泪:“元元已经死了……”
“你也知道他死了,如果不是你,安诤然又怎么有机会接近我的儿子?”黎孝安的声音冰冷中隐隐透着暴戾,“安小朵,别做梦了,除非元元活过来,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安小朵大哭:“我爸爸现在待在牢里到死都出不来,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不够。”
安小朵一时头脑发热,脱口而出说:“那我给元元偿命够了吗?我当初都跳下去了,你干吗要救我?你信不信我再跳一次……”
“安小朵!”
被他一声怒吼吓到,安小朵顿时噤声。
她知道不该提起的,可是如果不是趁着酒后这股劲,她压根没勇气将一桩桩往事挖出来——那些犹如结疤多年但没有真正愈合过的伤口,一旦揭开,鲜血又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那晚发生的事,其实具体细节她都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起初是在等他,想跟他好好谈一谈的,结果一等就是一夜。她拿他酒柜上的一瓶酒来喝,快天亮时他终于回来,径自去了书房,她追上去,也不知是哪句话就点着了导火线,只见他冷笑着推开玻璃窗,指着窗外说:“要我原谅你?行,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像是结了一层寒霜的面容露出讥诮的笑意:“怎么?现在又不敢了?刚才是谁说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原谅她的?安小朵,收起你的虚伪,我不吃你这套。”
她的视线再一次朦胧起来,低声喃喃:“你是要我死吗?我死了,难道你就会开心了?”
“是,你知道吗?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你,把你带进我的家,其实最错的那个人是我,是我给了你们伤害元元的机会。”
这句话像压垮了安小朵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脸刷地白下去,血色全无。
黎孝安似是厌倦了与她对峙,他大步走出书房,不愿再看她一眼。
她慢慢走到窗台边,两手一撑坐到上面,好像没什么犹豫就跳了下去,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睁开眼时人已经在医院。
两层楼的高度,要摔死也不容易,但摔成残废却是轻而易举,她那次算是走运。但她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只有岑阿姨每天去看她,黎孝安连一次都没出现过。
“你是不是喝酒了?”
手机还接通着,黎孝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安小朵?回答我!”
不管怎么吼她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他心里涌起一阵不安,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的情景——安小朵悄无声息地倒在血泊里。
那种胆裂魂飞的恐惧,这一辈子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想到这里,他拿了车钥匙起身,走出书房,在过道上与端着一杯热牛奶的秦筝相遇。
秦筝惊讶地挑眉:“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黎孝安点头,并没有停下脚步。
秦筝眼里一抹冷意划过,她急匆匆追上去:“我收了工专程过来陪你,你现在撇下我要去哪里?”
黎孝安站在楼梯口看她:“我并没有要求你过来。”
秦筝气结,没错,是她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
“现在外面狂风大作,你要我自己回去吗?”
“你今晚可以住客房,缺什么跟岑阿姨说。”
“你是不是要去见那个安小朵?”
黎孝安本来已经走下楼,这时顿住脚步,回头盯着她:“秦筝,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秦筝脸一白:“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抱歉,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黎孝安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在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秦筝眼里的柔弱消失了,继而填满其中的是满满的怨恨和不甘。
安小朵哭累了,渐渐停下来,手在沙发上摸到遥控器,她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大。酒瓶不知不觉空了,她手一松,咚的一声,酒瓶砸在地板上,晃悠悠地滚到一边。
看了会儿电视,她觉得全身燥热,跑去阳台上吹风,外面的雨又大起来,她倚着护栏,探出手去接雨水,每次盛满的时候立即缩回手,但水转眼就漏光了。
她不禁气恼,这雨怎么跟黎孝安一个德行,她越想抓住就越是抓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翻过那面护栏,抓着身后的铁栏杆,踩在护栏外约莫有十公分宽的石阶上,久久地伸着手,让雨水在掌心上蓄满,溢出,再蓄满。
她没有恐高症,这时候在酒精的刺激下更不觉得害怕,甚至隐隐有些亢奋。风带动她的裙摆,雨落在身上透心的凉,她闭上眼睛却莫名有些沉醉,混沌得毫无逻辑的大脑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样飞身而下的感觉,是不是跟鸟儿在空中飞一样?
她睁眼观察四周,考虑可行性。这时已经深夜,没什么过往的路人,不怕砸到人,地上有水洼,虽然在下雨,但风大,有利于飞行,嗯嗯,好极了!
她试着松开一只手,身体顿时摇摇晃晃,她再慢慢地,一点一点松开另一只手,身体往前倾,再往前一点……
张开双臂飞下去,像鸟儿一样。
她的思绪飘忽起来了,就在飞扑前的最后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腾空了,但是却被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
她急得哇哇大叫:“放开!放开!别抓我,我要飞了!”
好像是被揉进了一个怀抱,箍在她腰上的那双手在剧烈颤抖。她疑惑地低头,略侧过身,眼前顿时一亮:“黎孝安,你来了!”
黎孝安脸色发白:“小朵,你快进来。”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要飞下去。”
黎孝安蹙眉:“这里不够高,飞不起来,你先下来,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飞。”
“真的?”她笑着把脸贴过去,“那你抱我进去吧。”
黎孝安把她从护栏外拖进来,可能地上滑,他脚底踉跄了一下,带着她一起跌在石砖上。
“你没事吧?”将她护在胸前,他紧张地问。
她笑嘻嘻地去抓他的手:“我很好啊,你才有事呢!嗯,你的手好冷。”
黎孝安松了口气,托着她的胳膊起来。
她像上足了发条的马达,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你说带我去飞的,走吧走吧。”
黎孝安一言不发地抓她去了浴室,把她按在墙上,打开花洒浇她的头。她一边尖叫,一边挣扎着往外跑,他一手揽着她,将她禁锢在身前。
她终于发现逃不过,耷拉下脑袋,嚎啕大哭。
黎孝安关了花洒:“酒醒了没有?”
她点了点头,扒拉在他身上,活像一只被雨湿淋的小狗。
黎孝安面色铁青:“安小朵,你听好,以后要是再敢沾一滴酒,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神智越来越迷糊,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支持不住,渐渐阖在了一起……
可是好像她才眯了一会儿,下巴就被捏住,那人往她嘴里灌了什么东西,热辣辣的。她难受地扭动身体,睁开眼,抓着他的衣袖:“黎孝安,你还爱不爱我?”
黎孝安命令她:“闭上眼睛睡觉。”
“你到底爱不爱我嘛?”她的酒劲又上来了,一个骨碌从床上翻下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拦住她,她差点就滚到地板上去了。
黎孝安扯了被子裹住她,她踢腿抗议:“好热啊,你想闷死我啊——”
“别闹了,睡觉!”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已经疲累不堪。
“你陪我?”她攥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你别离开我,我就听你的话。”
黎孝安不理她,她努力凑到他脸上,他立刻偏过头去。她气急,干脆咬了他一口。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她扁了扁嘴,将脑袋拱进他怀里,慢慢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窗帘没拉上,光线强烈,安小朵拉起被子盖住脸,一时间头痛欲裂,她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一个激灵,她猛地坐起来。
昨晚……
不可能,虽然很像真的,但不可能的。她一点一点地回想,应该是这样——昨晚她把自己灌醉了,然后一睡不省人事,接着做梦梦见了黎孝安……
她苦笑,这个男人,连做梦都不放过她。
找手机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有一个未接电话是tracy打来的,她忙回过去:“tracy,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匆匆忙忙去浴室洗漱,换衣服,穿鞋,拿钥匙出门,然后她愣住了——因为怕自己出门会忘带钥匙,她习惯在鞋柜上面搁一个巴掌大的小篮子,专门放钥匙等一些小物。现在这个篮子里除了有她的一串钥匙和招财猫零钱包外,还有一枚崭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钥匙。
她拿起来看,怎么也想不起这枚钥匙是打哪冒出来的。她困惑地打开木门,目光落在外面的防盗门上,试着将这枚钥匙插进孔里,转动——
咔哒一声,防盗门立时开了。
她石化在原地,脸上惊疑不定,当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她哀号一声,蹲下来捂住了脸。
黎孝安居然在这时来电话,她攥着手机没接,铃声不依不饶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听得心慌意乱,只得按下接听键。
他冷笑的声音传来:“醒了?”
“你昨晚撬了我家的防盗门?”
“你真要感谢你家楼下的开锁匠,我砸了他一千块钱他才肯给我撬门,还要我保证一切后果全由我承担,与他无关。”
安小朵赧然:“我……我昨晚没说什么胡话吧?”
黎孝安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兴趣听一个醉鬼说的话。”
安小朵想了想,说:“谢谢你昨晚赶过来。”
她话音刚落,黎孝安那头就挂了线。
中午,精神恹恹的安小朵去片场的化妆间找何碧玺请罪,昨晚从医院回去的路上,她就给何碧玺打过电话,说车子送修的事。
“何小姐,车子的修理费从我的薪水里面扣行吗?我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何碧玺正低头看剧本:“不用了,只是蹭花一点。”
“可是……”
“再说,我正好想买辆新车,还愁找不到理由呢。”何碧玺冲她笑了笑,“好啦好啦,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这咖啡太苦了,你去帮我换一杯奶茶吧。”
“好的,我这就去。”安小朵端起她的杯子快步走出化妆间。
tracy说:“你还真大方,那车是周先生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
“修车费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她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何必为难她呢?”何碧玺翻过一页,笑起来,“再说孝安都说他买单了,他每年赚我这么一大笔钱,我是不会跟他客气的。”
“你对安小朵真是太好了。”
何碧玺窃笑:“怎么?你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