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天,处处都是绿意,一片生机盎然,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除了那些争相斗艳的花朵,石板缝里的各类青苔也不甘示弱的冒了出来。
孟良荀和孟九黎相对而立,一白一赤,两道人影不过就隔了数步的距离。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挡住了头顶似火的骄阳,一丝没有半点凉意的风吹的那宽大的袖子不时的摆动。
“孟九黎,常玉潇已经降了,朝堂的十万大军已经是你的了,你还想要什么?”
孟九黎勾唇道:“聪明如你,会不知道孤想要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不蠢,又何必更我玩这种把戏?阿辰只是一片赤子之心,并不傻,怎么可能会任由你利用,去做你手中争权夺利的剑。”
孟九黎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话毕,顿了顿又道:“荀世子大概是想的有点多,孤待阿辰是像待亲弟弟一样的。”
孟良荀嗤笑:“别了,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阿辰他受之不起。”纵观几位皇子,除了三四二位皇子,和先前最不济的五皇子,其余几个,哪个有好下场了?
世人都只道他们野心太大,时运不济,想了不该想的,却不知,真正主导这一切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所谓兄弟,不过是他手里的玩意儿。
动与不动,全看他心情。
孟良荀话毕,本来想转身离开,只是才刚刚抬脚便又顿住步子,转脸又道:“孟九黎,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有野心的人。权势与我,不过过眼云烟,所愿不过是父王康健,家人平安。你若是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孟九黎点点头道:“好啊,孤很期待。”
孟良荀闻言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拂袖朝院子外头走去。
他走之后,屋子里缓步走出来姚宗望和银衫。
姚宗望道:“殿下,荀世子怕是不会按着原本的计划行事了。”
孟九黎道:“无妨,这样才有意思。”
“殿下何必费这些心思,皇上已经五十,待大行之后,这天下本就该是殿下的。”
孟九黎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姚宗望道:“宗望表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姚宗望一愣,一撩袍子当场就跪了下来:“臣甘愿领罪!”
孟九黎看了他两眼才道:“表兄这是做什么?孤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
姚宗望道了一声“不敢”,这才站了起来。
孟九黎道:“孤知道你是好意。可是皇上不过五十,一日是皇帝,一日就捏着别人的生死。孤不喜欢这样子。”
皇帝年岁越大,越难琢磨,越贪恋权势,原本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会儿直接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儿子越是风华绝代,越能衬托自己的苍老衰退。
这些皇子,不再是他的骨血,他的骄傲 而是敌人,时时刻刻觊觎他的宝座的敌人。
孟九黎从小就傲气,而今更甚。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爹,是九五之尊,他也不愿意将其将自己踩在泥地里。
固然,皇帝只要驾崩,这万里河山就是自己的。
可是,比起那种方式,他更喜欢自己亲手一点点得来的感觉。
再说孟良辰,掳了常玉潇回了布政史衙门,直接就将人送给了孟九黎,自己回了院子,换了衣裳,蒙头就睡。
睡了不知道多久,被外面那知了的声音扰醒。
睁开眼睛却没有起身,他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幽州了。
毕竟那里,老头子在,莞莞也在,太原府有什么意思?
真要攻城掠阵打天下吗?
这好像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如今李茂和芶安领着西北军在太原,想走,好像还真的不容易。
起身,伸了个懒腰,下地套上鞋子懒散的朝外走去。
刚刚出屋子,云墨就进了院子,对着他躬身一揖道:“二公子,世子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孟良辰微微一愣,笑道:“正好,饿了。”言罢,抬脚就朝外头走去。
眼下已经是到了黄昏时分,午饭早过,晚饭尚早,所以这一顿饭算是孟良荀专门给孟良辰准备的。
琉璃挡住的芜廊下头搭了桌子,等他进院子的时候饭菜已经备好。
“大哥!”
孟良荀没有起身,端坐在那里细细打量他:“身上可有伤?”
孟良辰也不遮掩,任由他打量,落落大方的入座:“无事,些许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
孟良荀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饭菜:“知道你回来就睡了,所以让人准备了,快用一些吧!”
孟良辰点头:“大哥一起。”
孟良荀今日去了城南,虽说他不用亲自动手杀敌,但是有时候用脑子比动手更为的费劲伤神。
一连用了两盅汤这才停下来。
等孟良辰吃好,二人这才移步花厅。
花厅里的窗户都支起来,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外面的风有了一丝凉意,灌进屋子里。
屋子里本来就又放置了冰,很是凉爽。
伴随着鲜花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坐下,孟良辰整个人便舒展开来,将椅子后面曲下的腿往后推了推,整个人仰在上面,翘着腿,随着那椅子轻轻的晃呀晃,惬意极了。
“这太原的布政史当真是个会享受的,这躺椅当真不错,日后安定下来我也得弄这么一个。”
孟良荀失笑:“一把椅子而已,你喜欢便挪过去。”
孟良辰摇头:“不了,在这边呆不了多久,何必那么麻烦。”
听他这样一说,孟良荀便开口问道:“孟九黎那边,你是怎么个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我压根一点打算也没有。他们父子俩拉锯,我就非得做他们手里的锯不成。”
见他心里通透着,孟良荀便微微放下了心,开口道:“既然如此,回头我就让人将那许三爷和许小姐送回许家。”
孟良辰点点头:“是该如此,挟恩相报 ,未免失了道义。许家不论里面如何,面子上终究是大族,若是以救命之恩相挟,即便是投诚那也是面服心不服,这不是我想要的。”再说,他有许青尢在,许纶平与他也相熟,要拉扯上许家,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常玉潇你丢给了孟九黎,等于把朝廷的十万大军都丢给了他。李茂和芶安这会儿怕是还没有得信,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起风波。”
孟良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这正是我眼下烦扰的事情,我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是厌烦了,若不是被逼到这一步,也不会如此。幽州那边,我打算早些回去,留父王自己在那里总归是不放心。常玉潇我也不会白给了孟九黎,他要拿我做幌子与皇帝相抗,自然就得拿出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李茂和芶安那边,还需要大哥你帮忙周旋。”
正说着话,朱笔和云一就先后进了院子。
到门口,朱笔先开口道:“世子,幽州那边急报。”
孟良荀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一蹙开口道:“进来说话。”
想着这边已经得了消息,云一就没有进屋,反正以他的耳力,屋子里说什么站在外面也是能听得的。若是世子那边的人消息不全,回头自己在补充上便是。
朱笔进了屋,从袖子里摸了一张信函递了过去。
孟良荀一目十行看的极快。
虽然,面色还是平日那般淡淡的,但是先前跟孟良辰说话时的那股子和煦一点也没有了。
不等他开口,孟良辰便已经明了几分,幽州出事了,还是大事。
皇帝下旨,对幽州发兵了。
京城如今戒严,消息难以传出来,云一倒是得了消息,却是已经耽搁了,竟然与幽州那边的消息前后脚到了。
“可打问清楚了?”
朱笔道:“大军已经过了荆州,离幽州不远了。最麻烦的是营州那边,似乎也有所动作。”
孟良辰怵眉:“云一在外头?”
朱笔点点头。
孟良辰扬声道:“云一进来。”
云一闻言进了屋,给二人见了礼这才开口道:“属下是从京城那边得的消息。常昭昭出兵不久,皇帝就下旨再次出兵十万,让万骁勇为将,平国公世子为先锋,直驱幽州。”
孟良辰闻言,眯了眯眼睛:“万骁勇出京了?那京城眼下是谁在防守?”
云一道:“皇上任命郑杨为锦衣卫大都督,全权负责京城治安。”
孟良辰冷哼一声起身:“爷去会会孟九黎,大哥,你带人去幽州吧,带李茂和芶安一起。”
孟良荀会意,只是有些不放心:“孟九黎此人城府过深,你万事小心。”
孟良辰道:“你们借此都走,我就跟着他,能牵制就牵制,牵制不了我就跑,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