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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石火间,两人对视一眼,鹿行吟又用他纤细苍白的手腕,以一种非常虎的力气把他揪起来,企图把他塞进实验台底下。顾放为高,头刚磕到桌角,怎么也塞不进去,又被鹿行吟非常不讲道理地挤了挤:“快进去!不要动。”
  顾放为又好气又好笑:“倒是让我能钻进去啊!”
  话音刚落,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教导主任拎着手电筒晃了过来:“什么声音?”
  鹿行吟刚只来得及拿起一个锥形瓶做样子,顾放为还有大半个脑袋在外面。
  顾放为迅速感觉到,鹿行吟手指摁着他的肩膀,慢慢发力,要他从蹲姿改成坐姿,盘腿坐在地上。
  又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勾出实验台最下面的抽屉,示意顾放为拿本书出来。
  “我们在做实验。顾放为刚才就在这里了,老师你们查过。”鹿行吟不卑不亢地说道。
  “是这样吗?”朱主任怀疑地看过来,一边打着手电到处晃,一边往里走,“顾放为平时课都不上,这么早来竞赛班做实验?”
  顾放为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扯了扯鹿行吟的裤腿。
  鹿行吟:“?”
  他低头一看,顾放为从抽屉里拿出的书是:《倚天魔实录:君临天下》。
  抽屉里还剩下的几本,是《我许你青丝,你许我白头》、《霸道特种兵之行风录》……全是陈冲上课没收的小说。
  鹿行吟:“……”
  他清了清嗓子,神情镇定,抢在朱主任往里走之前,就拦住了他:“打架的不是他。”
  “上次您抓的他的女朋友,实际上不是别人,是我。”鹿行吟说,“我约他到这里,想对他表白。”
  第76章
  “全校通报批评:27班顾放为、鹿行吟造成严重不良影响, 欺骗老师,口头警告处分,大厅公示一个月。”
  学生们议论纷纷。
  这条通报批评, 大约是青墨七中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一条:不明说具体干了什么, 造成了什么不良规则, 还是年纪第一与第二一起罚,场景属实刺激罕见。
  鲜红的字样在大屏幕上滚动着, 鹿行吟站在办公室里,抬眼往外看了看,被朱主任吼了回来:“嗯?还看呢?光不光荣?”
  鹿行吟低下头,眼睛也跟着垂下去, 嘴唇抿得很紧, 看起来乖乖的。
  又乖又低落,乌溜溜的小鹿眼里很是可怜巴巴的。
  他这副模样招人心疼, 旁边办公室主任一下子也没着住,唉声叹气地劝:“哎呀朱主任你吼轻点!温柔点嘛,年级第一名第二名都在这了,这要是传出去, 得给学生们造成多大的打击和坏影响啊!”
  “我还吼轻点?再温柔点他们就能爬到校长头顶上去了!”朱主任把纪律本往桌上“啪”地一摔,苦口婆心地说, “你看看,还直接拿我纪律本,这还有没有校规校纪了, 啊?明明就是逃课看小说, 还要硬想个奇奇怪怪的理由出来,你听听,两个男孩子, 一个说要对另一个表白,这像话吗?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你们家长知道你们这样胡闹吗!”
  顾放为不动声色,伸手把鹿行吟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自己顶住了朱主任的唾沫飞雨:“他也没说错呀,上次您抓我早恋,不就是短发女生。哪里来的短发女生,这我弟弟。”
  “那更不像话!弟弟对哥哥表白?嗯?这种话编出来,你们觉得有人信吗?”朱主任拍桌子,“那上次是你弟弟,你上次怎么不说?”
  顾放为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无辜:“我说了呀,您不是不信么,还说那星空糖果罐就是年级风纪督导组钓鱼执……我是说,特意安排的。可我就是喜欢粉色的星空糖果罐啊。弟弟还不能给哥哥送东西啊。”
  鹿行吟偷偷抬起眼瞥他。
  他收礼物时没说过喜欢,只说了谢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鹿行吟只以为顾放为会将这个礼物遗忘,就像他永远记不住有多少其他人给他送了东西一样。
  此刻他这么随意而自然地提出来,却让人心底微微一动。
  朱主任被顾放为的逻辑打败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单看脸,精致的程度近乎雌雄莫辨,整个人却带着一种收敛在散漫气质之下的攻击性和狠劲儿,漂亮又锋利。
  今天也穿得漂亮,校服风衣里边穿着一件乳色高领毛衣,配上深红的围巾,衬得肌肤雪白,眉眼如星。
  朱主任灵光一现,突然找到了新的吐槽点,怒道:“男生要什么粉色星空糖果罐!一天到晚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给我有男子气概一点!”
  顾放为:“……”
  朱主任又看了看鹿行吟,看他低垂眼眸,睫毛卷翘,如同一个乖巧的瓷娃娃一样,刚准备开口,旁边办公室主任又赶着一拍大腿:“是嘛!男生没有男子气概怎么行呢?你看鹿行吟吧,虽然外表文弱一些,身体差,但是人家自强不息啊!顾放为你再看看你,三天两头也不上课,还要把你弟弟带坏,干什么都把好学生牵扯进来,有你这样的吗?”
  朱主任这位老师,情绪非常容易被煽动,思路非常容易被带跑偏,他立刻被带歪了:“就是!有你这样的吗!”
  顾放为:“?”
  明明是一起被拎进来挨骂,最后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挨骂大会。
  走之前,鹿行吟还被隔壁办公桌老师叫了去,非常和善地进行了循循善诱:“哎呀,累不累啊?27班成绩好不好啊?是不是都是顾放为这些不搞学习的坏学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班,我们是阳光班呢!那氛围绝对好……”
  临走前还给鹿行吟塞了一盒小点心。
  顾放为:“………………”
  鹿行吟很淡定地跟他一起走出来,抱着点心盒子拆开,里边是肉松青团。
  他拿了一个,问道:“哥哥吃不吃。”
  顾放为没好气——他从小到的万人迷光环,每次一遇到鹿行吟就失效:“不吃。”
  “那我吃了。”鹿行吟非常淡定,一共就仨青团,他吃掉一个,然后又是一个,短短几分钟之内吃光了,连一个糯米点都没给他留。
  顾放为瞅他,鹿行吟就瞅回来,声音还是很淡定:“怎么了,哥哥?”
  “这么好吃?”顾放为见他真的没给自己留,顿时有点不得劲,他用小机器人的调子唱了起来,“弟弟的青团很好吃,哥哥只有西北风吃哦~”
  “你自己不要的。”鹿行吟说。
  顾放为企图跟他解释,还是他那一套老论调:“有时候呢,我说不要,也不一定就是不要的意思,当然了,有时候我——”
  “不想听。”鹿行吟冷静地打断他,放慢脚步爬楼梯,“我要回去上课了。”
  太冷漠了。
  顾放为一时噎住,又瞅瞅他。
  鹿行吟这次没有瞅回来,这颗白团子神情很严肃。
  顾放为也不跟他插科打诨了,轻轻说:“——多大的事啊,比留校察看好多了,口头警告是否记入档案都不一定,你成绩这么好,到时候竞赛再拿个奖,档案里一笔勾销的,不怕啊乖。”
  鹿行吟过了一会儿,问:“会不会请家长?”
  顾放为想了想,又笑:“请家长也没什么啊,霍叔叔霍阿姨又不会认真,他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乱子都闹出来过,他们也放心思笃思烈跟我玩。这种事顶多让助理来一下吧,没关系的。”
  鹿行吟还是不说话。
  顾放为和他并排慢慢走着,看他这个样子,突然笑了笑:“……既然这么怕被请家长,还当着主任的面说那种话,胆大包天。事后反悔,是不是晚了点?”
  鹿行吟说:“他们不会信的。扯谎骗老师,处分落到我们两个人头上,就和班级没关系了。可是不管信不信,大人们也会觉得很尴尬,也就是批评教育一顿把我们放出来,不会很明白地追责,像现在这样。”
  “你觉得他们没抓到过两个男生?”顾放为问道。
  鹿行吟想了想:“没有吧。可能有,也不会理解。”说到这里,他有些狡黠地一笑:“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喜欢他,想对他表白。
  随后,他听见鹿行吟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可以不喜欢你就好了。”听语气,很认真,还有一些微茫的疲惫和抱怨。
  喜欢一个人,确实就是这样甜蜜而烦恼的事。一分甜,九分苦。他为这样的喜欢屡屡破禁任性,可是改也改不回来。
  顾放为一怔。
  鹿行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他从后门进了教室,顾放为跟在他身后,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鹿行吟这次不开心的时间,很显然要长过以前的任何一次。以前中午要吃两个饭团,今天只吃了一个。
  朱主任训他们时,直接提过“家长”相关的事,一般这么大的处分,虽然不计入档案中,但是至少也要让家长跑一趟的了。
  鹿行吟心里想着这些事,并不难过,只是思考着怎么解决;这次全市统考时间和期中也差不多会撞到一起,他又想起陈圆圆有一次向他提过,期中过后,通常会有一次家长会。
  他下课趴在桌上睡着了。
  还是少年人,偶尔也会有疲惫感压上来,下面两节课是化学,其他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去侯毫那里听课,他跟陈圆圆、曲娇说了一声:“给你们单独补的部分,我写下来吧,下面两节课我补补觉。”
  “好,你睡,我和曲娇去走廊里站着自习,这样效率高还不打扰你。”
  冬天的教室,头顶盖着薄薄的风衣外套,冻得手指发凉,总是半梦半醒的。
  顾放为坐在椅子上,往后斜靠在墙壁上,看陈圆圆过来压低声音问他问题:“校花,这个离子反应小鹿崽没写明白,你可不可以给我讲一下,就用写的就好。”
  顾放为看了一眼,笔尖抬起来停顿片刻,在一行清隽、字迹极轻的字符上划了一道斜线,末尾打了个叉。
  “他写错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离子反应,也不该是鹿行吟出现的错误。
  明明是鹿行吟的问题,顾放为却心烦意乱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担心。
  如同鹿行吟一个人一声不吭去往冬桐市的早晨与夜晚。
  他起身,放轻脚步,在趴着的小团子身边停顿了一下。
  鹿行吟肩膀瘦削,趴着看起来也是很小一团。
  顾放为看不清他的脸,突发奇想蹲了下去,歪头往上看,企图从鹿行吟的臂弯空隙中看出点什么。但是看不清,鹿行吟大概也睡着了,压根儿没反应——顾放为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傻,他站起来走回自己座位上,心跳得更快了。
  “校花你不走吗?你不走就帮我们讲讲题呗,小鹿睡了。”曲娇在外边压低声音说,“为人民服务!为青墨而战!”
  顾放为回头看了看鹿行吟,顿了一下,随后回答说:“不走。你等等我过来。”
  “教室好冷,饮水机没水了,要是有一瓶热水该多好。”
  “去科技楼打开水吧?那里热水处一直都有的。”
  “那行,我去一下——校花你也要去?”
  顾放为轻手轻脚回到教室,伸手越过鹿行吟的头顶,准确地钓出他的鲸鱼水杯。
  “快去快回。”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睡在教室也着了凉,鹿行吟下午发起烧来,睁开眼就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很想吐。
  化学课结束了,周围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他往后看了一眼,顾放为不在这里,于是又收回视线,跑下去找谢甜请假。
  总而言之,睡觉重要,最好把生病扼杀在摇篮里。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水杯不见了,只注意感受着自己指尖的温度——有些烫,身上热一阵凉一阵。回去还是多喝一包药比较好。
  那些药对他的血管瘤没什么用,却是中医开出来给他调理身体,维持抵抗力的药材,能让他一年中少生几次病。
  顾放为抱着滚烫的鲸鱼水杯回到教室后,只发现一个结果:鹿行吟又消失了。
  “他人呢?”
  “他几分钟前醒了,看起来脸色不好,说是找谢老师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