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虞把盒子拿下来,上面没有上锁,她很轻易的就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叠的整齐的黑纱, 容虞把手里的匣子放下, 然后把那块纱拿出来,展开,轻盈的纱微微的飘动着垂下, 是一块面纱。
它轻轻的飘动着,颜色透着诡丽,同其他那些东西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是女人用的东西。
她静静的躺在容虞的手掌上, 边角处绣的花纹都是容虞熟悉的样子。
这是她的东西,忘了是哪一次遗忘在沈映这,没想到被沈映收了起来。
门被打开,沈映走了进来,容虞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匆忙的把东西放回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做的样子,就只站在那不动弹。
沈映现在屏风旁,看着她,问:“在做什么?”
容虞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面纱,道:“看这个。”
沈映走了过来,道:“被你发现了。”
容虞问:“什么时候的?”
沈映道:“有几个月了。”
容虞把面纱放回盒子,合上,然后道:“你是不是后天就要走了。”
沈映把盒子从容虞手里接过来,然后放回了原位,道:“嗯,下午走。”
容虞问:“为什么是下午?”
沈映如实道:“有些事没处理完,下午走也一样,能赶到驿站。”
容虞迟疑片刻,道:“那你…要注意安全。”
沈映弯了弯唇,道:“放心吧。”
他道:“怎么今天知道过来找我了?”
容虞道:“听说容围去找你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沈映拉着容虞出了阁间,边走边道:“你能猜到的,无非就是因为军饷的事。”
“他求你,你会帮他吗?”
沈映停下脚步,看着容虞道:“我不想帮他,我想帮的人是你。”
容虞道:“你不要插手他的事情。”
沈映道:“嗯,听你的。”
容虞和郡王府是连在一起的,如果郡王府真的有什么容虞也不会有多好的下场,但是有沈映在,他就不会让容虞受到伤害。
容围是个郡王,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不太可能会被全族处斩,最严重的不过是举家流放,或者全部贬为庶民,如果是前者,沈映也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把容虞救出来,如果是后者,那更是再好不过。
总归不管容围犯了什么都与容虞无关,就算容虞被连坐,她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家眷而已,沈映要救她,管事的人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虞抿了抿唇,走到了窗边,窗户没关,从这里可以看到宽阔的后花园,到现在正是冬天,景色其实并不好看。
沈映现在容虞身边,察觉到了容虞不对劲,眉心微微蹙了蹙,道:“你怎么了。”
容虞看着外面,道:“在想以后怎么办。”
“我知道你会救我,我也知道如果郡王府有什么事,就算你走了,你留下的人也会救我。”
这些一直是沈映和容虞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容虞不让沈映管她,却知道如果她真的有生命危险,沈映就不会像往常那样温和,他还是会强硬的介入,然后把她拉出来。
平常容虞说什么沈映基本都会答应,但这是沈映的底线。
沈映不否认,脸色微微冷了下来,对于容虞提起这个问题本能的觉得容虞又要拒绝他的帮助。
但容虞该知道,这个问题注定无果。
“你想说什么。”
容虞看着沈映沉下来的神色,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说,在那之后我该怎么办。”
她的身子半趴在窗台上,长发垂散着,目光看着远方,少见的显出了几分怅惘来。
她从来都像一个小木头人,这样的神色在她身上是在太少见了,就像一直追求的东西在某一天忽然达到了,人生并未圆满,反倒因此而出了缺口,从前有目标,之后目标是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沈映神色这才缓和了些,问: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容虞摇了摇头,但接着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想要去看看我母亲小时候待的那个小镇。”
“我母亲说那个地方比上京城好多了,可我从小到大除了上京城没去过别的地方。”
沈映垂眸看着她的侧脸,没有出声。
“我母亲说如果我有一天可以回去那个地方,要让我去看看我那个没见过的父亲到底回来了没,如果他回来了,不要告诉他是容围强行把她带走的,要说是她自己愿意跟容围走的。”
容虞说了,沈映才知道原来容虞真的不是容围的亲生女儿,她那样随便的说出来,就像在说一件多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容虞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她忽然这样平常的提起她的过去,是不是在某种意义上,证明容虞已经开始直视自己的过去,也愿意让沈映去了解这份过去,因为好像所有事情开始尘埃落定,所以她似乎在对过往做一个告别。
“不过我不想见到他,因为他现在肯定已经成亲了,我母亲应当也不想见到这样的他。”
沈映的手渐渐收紧,想问容虞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定有很多,可他想问却又不能问。
“……你想去,以后我带你去。”
“不管你想去哪,我都会带你去。”
容虞没回话,手掌撑着自己的脸庞,长睫垂下来,挡住了眼睛里情绪。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头看着沈映,问道:“你这次出去,事情很重要吗?”
“还好,怎么了?”
容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她晚上没有留在沈映这里,在傍晚的时候又从奕王府出来回到郡王府了。
她才刚穿过长廊就在后花园的入口处看到了一个跪在那的小丫头。
不知道是哪个房里的丫鬟,也不知道在那里跪了多久。
容虞走近的时候才看到这个丫鬟的脸是红肿的,一看就是被打了。
现在郡王府不比从前了,危机大到别说是郡王府的丫鬟,就是消息稍微灵通点的外人都能听说一二。
这个小丫头容虞曾见过,在府里待了也有六七年了,曾经好像跟过容环一段时间,曾经容环罚她长跪的时候,这个小丫头不知道是被授意还是纯粹是自己看不惯容虞,曾把热汤洒在容虞的身上。
那时也是冬天,好在从膳房端出来到容环房里还有一段距离,汤在路途中早没了刚出锅时的滚烫,但即便那样,那汤兜头洒下来,还是烫红了她一大片肌肤。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容虞这么些年在郡王府受的欺负多了去了,能记住这件事还多亏了是她记性好。
这丫鬟现在跪在这,容虞多少也能猜到些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在背后说郡王府如何如何被大夫人抓到了,然后掌了嘴让她跪在这里。
她从这个丫鬟面前走过去,听见了她低低的抽泣声。
这个王府里的人,有的曾经风光过,也有的曾经低落过,但是生在这样一个从根上就烂掉了的地方,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回到房间,看到悠哉悠哉坐在她的椅子上的顾岑。
他穿的不是锦衣卫的官服,而是一身黑色的便服,身量修长,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放着。
容虞脚步顿住,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站起身来。道:“别误会,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容长兼死了,尸体你要吗,不要的话就扔乱葬岗了。”
容虞道:“不要,扔吧。”
顾岑道:“我说,我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你不跟我说句谢谢吗?”
容虞说:“谢谢。”
顾岑哼了声,道:“没别的想要问我的?”
容虞道:“什么?”
顾岑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有沈世子,哪能想到来问我呢,啧,还真是想不到啊……”
容虞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顾岑顿住,看了容虞一眼,道:“你这人真没意思。”
容虞看向他,没说话,但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既然没意思你还来找我。
“行了……”
“相识一场,过来提醒你,这段时间小心点,你是不是的得罪什么人了?”
容虞问:“怎么了?”
“好像有人要对付你,具体我也不清楚,偶尔听别人说的。”
“好像是云徊楼?你长的……”他干咳一声,继续道:“还挺好的,指不定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注意点。”
云徊楼的事,容虞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她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你知道是谁?”
容虞道:“大致有些猜测。”
顾岑道:“那你说说,我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容虞没有直接回答,只看着顾岑,道:“帮我?为什么要帮我?”
顾岑站在容虞面前,神色有些不自然,喉结上下滚了滚。
为什么帮她?
他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容虞,只是因为对她有点兴趣罢了。
毕竟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因为…你长的好吧,长的好的不是总能激起别人保护的欲望吗?”
容虞轻笑了一声,顾岑总觉得带了些嘲讽的意味,她道:“那谢谢顾大人是个看脸的人了。”
顾岑跟着挑了挑嘴角,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跟沈映怎么走到一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