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天许走在一起有一个很大的坏处,就是他太惹人眼球。路人在看他的同时,还会打量你是什么人,然后自顾自地给你安上一个身份,脑补一段不存在的剧情。
如果你正巧长得很好看,还被他搂着肩膀——明天的社交媒体里,你就是热搜。
然后再按照他那个性,肯定会不顾你的异议,跟你贴得更紧,还笑眯眯地回应周围的视线,仿佛在官宣你们的关系。
你可能会被气得脸红,却也只敢到了两人独处的地方才对他发脾气。那这时周天许就会眯着他宝石一样的眼睛笑,凑上来用亲吻和爱抚转移你的注意力,最后你气喘吁吁地别开头喘息,早就忘了要跟他理论。
以上情节皆有可能发生,但是非常遗憾。
不是今天。
事实上,因为天色愈发阴沉,行人都在埋头赶路,他们去往的方向又偏离主干道,一路上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两人。
快走近那一片楼群时,易晚的疑神疑鬼达到顶峰,不住地四处张望:“有没有人……在附近……”
她就知道小舅又来找她了!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她就是有冥冥中的直觉,蛋糕总是有奶油的一面朝下,担心的事情都会成真。
周天许干脆停下脚步,把她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不怕,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但易晚却一直没有跟他对视,树丛摇晃是人影,风声呼啸也是人影,她觉得小舅下一秒就会从哪里跳出来,把她也从人生的台阶上推下去。
见她害怕得要哭,周天许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捏捏她的耳垂,正想问她住哪一栋,他好把人送到家门口,背后却突然有人出声:“易晚?”
回头望去,文弈扶了扶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眸镇静而警惕。
还有几分钟才下班,但眼看要下雨,文弈就破了例提前收工。不知道她带了伞没有,文弈边收拾东西边发了消息问她,却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走出办公楼,云层酝酿了整片天空的烦躁,卷着深染的尾巴,直立起身子来作势要在这片土地上大闹一场。文弈加快了脚步,想着今天就不在外面折腾,晚饭就在家里做点简单的,易晚爱吃的水菜冰箱里还有一把,回去切点青红椒炒了……
跟她住还没两个星期,自己已然变成一个煮夫,时不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做什么给她吃。
教师宿舍区路口站着两个学生,罹患深度近视的文老师一开始没有留意,走近了才看清,刚才还在他臆想里的女生正惊慌如一只炸毛的猫,而她面前的人正轻佻地伸手触碰她的侧脸。
这个人是……文弈想起来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文弈不得不抬手去碰镜框,只有微凉坚硬的触感之中的熟悉才能勉强让他冷静一些。
在外面,他必须是文老师。
不是她的同居恋人。
易晚听见了文老师的声音,依赖被恐惧放大,她马上就往他怀里扑过去,一头扎进他胸前哭了起来。
“老师!呜呜……他真的来这里了……他找到我了……”
文弈迅速抬头瞥了一眼周天许,后者本来盯着易晚,察觉到他的视线,回了一个“不是我干的”的耸肩。
但其实周天许失落得跟易晚在他心口挖了个洞,然后往里面灌满了醋似的。但在文弈面前他绝对不愿暴露,非要撑起来一张脸皮,好像自己无所谓,这女的爱去谁身边就去谁身边。
……靠,这人是谁啊?什么老师?
一脸随便的少年,眼睛却不住易晚身上瞟,文弈知道他的心思,但此刻比起拆他的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见易晚哭得话都说不清,辅导员老师便询问起周天许来:“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之前跟她在一起,你知道吗?”
周天许本来想回个“你猜”,但看易晚的样子实在揪心,他撩撩头发,还是说了今天发现有人跟踪她的事情。最后还不忘有来有往地丢个问题回去:“你是哪位?”
文弈震惊思索之余不得不分出一丝神智冷淡地回答:“我是她学院的辅导员。”
呵?周天许这下来劲了,上前两步走到他和易晚的跟前,目光上下逡巡。“我没听错吧,辅导员?”他盯向易晚搂着文弈的手臂,如同一个冷话喷壶:“你跟她关系不浅吧?有人跟踪她你都不知道?”
易晚闻言往文弈怀里又躲了躲,周天许气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要是照顾不好她,还当什么老师。”
“那周同学,你又做为她做了什么?”
送上门来的机会,周天许连忙开始对着易晚邀功:“那男的今天就在这里鬼鬼祟祟,我抓了个现行,他吓得连忙就逃走了。”
这情景有点像狐狸精学小狗摇尾巴。
文弈暗道幼稚,抬起手堵住了易晚的耳朵,担心她听见自己的话更加害怕:“那他是谁?是单纯的见色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他跟着易晚多久了?”
见周天许卡壳,文弈摇摇头继续道:“你说他逃走了,他去了哪?出了学校吗?还是躲了起来想继续犯案?”
最后他拍板:“你根本没解决问题,要开心还太早了点。”
周天许一张帅脸都难看起来,浓黑的雨云丝毫不透光,让他一双眼睛颜色浓得发酽,不服气地瞪着文弈:“说得好听,那老师你又有多能干?”
“……我可以联系保卫科的老师,开始调取监控录像,询问门卫;我熟悉这边的邻居,可以向他们打听有无见过这个嫌疑人。”
察觉到易晚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文弈用拇指抚了抚她的脸颊,眼里寂静的河流缓慢地流淌在她身上。周天许看得自己的眉毛都绞到一起去,但文弈说的每个点都是他无法做到的,这是身为教职人员的绝对优势。
“甚至,我可以开始反向跟踪,看看嫌疑人的去向,或许也能得知他的身份和所在地点。”
当然最后这个办法有点危险复杂,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文弈低叹一口气,察觉胸前濡湿,便松开怀中人的耳朵,去擦她的眼泪,得到了易晚抽抽噎噎的蹭蹭。
周天许看着易晚通红的眼眶,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豆大的雨点就敲打下来。文弈来不及思考太多,带着易晚就往自己的宿舍楼跑去,进了门才发现周天许还跟在后面。
他本已迈上一步台阶,现在又转回身来,搂着呆呆楞还没流干眼泪的易晚,望着楼门边正抹着头顶水珠的周天许。噼啪的雨在外面如释重负地坠落,光线甚至比之前还要暗,他们叁个仿佛身处一条昏沉的时空罅隙,身边俱是望不到头的荒茫。
周天许甩了甩手有些尴尬,方才他脑子一热,也不管合不合适就跟了上来。此刻后知后觉他们好像住在一起,跟也不是,走也不是,想嘲讽文弈两句,又刚在他那里吃了亏。
回头望望铁门外密集的雨帘,像是有谁拿了一把沙铃持续地在耳边摇,颗粒一样的音节砂纸般磨在心间。
半晌,他闷闷地开口:“这事没完。”
文弈抬眼看着他,“我刚才说过了,问题没解决。”
“不是这个。”周天许心烦意乱地晃了晃头,眼睛又去看易晚,“我知道……你是老师,你在学校里门路多。”
他不自然地抹去了两人在处世经验方面的差距,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本来想问问她的,这不是来不及么。”
“我是想说,既然这事跟她有关,我又见过了那个人,要想让我放手不管,是不可能的!”
辅导员老师闻言盯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眸,怀里的易晚还在吸鼻子,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但其实他也清楚,周天许也清楚。
不是他们能力多少的问题,关键还是在易晚身上。
楼外,墙角的小花霎时间接受不了暴雨的荡虐,颤巍着低下头去,柔弱的花瓣似乎都要散脱,化在泥水里,一同流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