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终南独自静静站在河边。
她打了个哈欠,厉奉离这小子也真是够慢的,说什么有事不能在客栈说,非要神神秘秘的把她叫出来。
行,叫出来就叫出来,可她都在这儿待了半天了,愣是见个人影都没见着。
练终南从一旁的河滩上随意捡起一块石头,对着水面打起了水漂。
一……二……三……四……
她在心里默默的数了起来。
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练终南百无聊赖的松了一口气。
静谧的河面突然又出现了另一块石头的水漂,恰恰比她刚刚打落的那块多飘了两下。
练终南一脸诧异的转过头去,风狄生安静的站在离她不远的河滩处,手还未缩回。
看来,刚刚是他的杰作了。
冤家路窄。
练终南觉得头有点发昏。
她瞪了一眼风狄生,扭头就想走。
风狄生也没有拦她,只是静静说道:
“你不用去找厉奉离的麻烦,是我请他帮忙请你过来的。”
练终南见他如此坦诚,倒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找我来,做什么?”
风狄生原先并不犹疑的人,此刻倒是瞻前顾后的起来。
他顿了半天,方才缓缓说道:
“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
练终南看着远处一片宁静的河面,还有天上的一轮圆月,空气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她突然觉得异常的发困。
练终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行,你赶紧说吧。我真的困的不行了。”
风狄生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在黑暗中依然闪闪发光的明亮透彻的眼睛。
他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我想跟你说,其实我喜……”
后面的话音未落。
他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水声。
风狄生猛然向前,本能的抱住了练终南,挡在了她的面前。
练终南被眼前的景象赫然惊呆了。
这刚刚还平静无比的水面,突然间掀起惊天巨浪,铺天盖地的向他二人袭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风狄生死死抱住。
两人被这突入袭来的水浪弄得不知所措,练终南觉得空气中的桂花味道愈发浓烈,氛围格外香甜。
可是自己的身子好像越来越虚弱,如同站不稳了一般。
风狄生紧紧将她拥在怀里,轻声言道:
“放心,有我在。”
她心中一暖,正要抬头看他一眼。
突然眼前一黑,竟没有知觉的晕了过去。
风狄生也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他也从刚刚开始就嗅到了这股浓烈的桂花味。
到了此刻,却方才察觉,这味道不简单。
他也晕了过去,可抱住练终南的手却已然没有松开。
两人互相依偎着倒在了岸边,刚刚还波涛汹涌的水浪突然在顷刻之间恢复了平静。
一切又如同刚才一般,宁静而安详,明月依然照耀着大地,水面上星光点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那阵惊涛骇浪的痕迹。
远处突然缓缓驶来一艘木船,静静的划破水面。
站在船头的一位身着黑色宽袍的男子看不清眉眼,只是周身的寒气逼人,令人不敢靠近。
船行至岸边,停在了昏迷的这二人面前。
船舱内走出几个黑衣人,恭敬对这黑袍男子请示道:
“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男子眼神冷峻,轻轻答道:
“本就是要寻他们的,正好一并带走。”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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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终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自己的记忆里,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的如此沉了。
在梦里,她好像变成了其他的人,一切的感觉都如此真实,喜怒哀乐的情绪蓬勃而出。可是迷迷糊糊之间,她又完全不记得当时的场景。
可只有心头的感觉依旧还在。
她挣扎着,用力呐喊着,向前奔跑着。
终于,一股巨大的黑色暗流向她袭来,她全身震颤,惊出了一身冷汗,终于醒了过来。
练终南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胸口紧张,似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了看四周,此处已然天光大亮,可是却不知道是何处地方。
风狄生呢?
练终南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是和他一起遇险的,此刻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否安好。
她又想起昨晚风狄生奋不顾身,护住她的情景,脸不由的红了起来。
“你醒了?”
正在她发愣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冷峻而陌生的声音。
练终南转过身去,一脸愤怒的看向他,瞄到他的第一眼,她愣了一愣。
这实在是她在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可旋即,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练终南冷冷问道:
“你就是二十年前,以一己之力挑起了四大派内讧的那位陌生人?”
那男子果然就是昨晚立在船头的那名黑袍之人,今日他的装束也有了些许改变,虽然仍是宽袍黑衫,可却能看出来脸上的五官来。
这果然是一张容貌甚佳的脸,可是这也是一张厌世苦闷的脸。
更重要的是,这张脸与练终南之前见过的风狄生长的一模一样。
练终南不用多想,也能明白——
这人就该是林千之前提到的那人。
虽然和风狄生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可这二人的气质实在是天差地别,只需看一看眼神,就能明显的分辨是截然不同的二人。
他如今高高在上,以不屑一顾的眼神斜睨她道:
“怎么,你见我如此不慌不忙,看来是知道我的来历了?”
“二十年前,就是你把我送给练终南还有段清风、林千三人共同抚养的吧?我还知道,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跟我一起被抓的风狄生,想必就是你在这个世界的镜像之人吧。”
练终南沉着应对道。
那人的眼睛微微发起光来,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有兴趣。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喔,你居然知道镜像之人的事?看来林千倒是真的跟你说了不少?”
练终南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迫问道:
“我的父母究竟是何人?你为何会将我带到此处?”
“小姑娘,你的问题太多了,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呢。”
练终南看着他,对方似乎并没有这么容易就向她和盘托出的打算。
“好,难的你不肯答,我问个简单点的——你不是应该在灵虚山的血池吗?为何会在此处?”
练终南想起之前不顾生死也要赶到灵虚山去的林千,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危。
陌生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血池不过是我来到此处的必经之路,至于到了之后,我想去哪儿,就是我的自由。何苦要困在那里。”
练终南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爽快。
“那你抓了我们又是何意?难不成,你想杀了我等?”
“你放心吧,若真想取你们的性命,昨晚你们就没命了。更何况,我这么辛苦才找到你们,好不容易凑齐种子,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前功尽弃呢?”
种子?
练终南心中咯噔一下。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陌生人此刻难得的向她多开了口:
“跟你一起的那位风狄生,似乎非常中意你呢。昨晚他全力护住你,后来我们带走你们的时候,他虽然在昏迷之中,可是手却依然没有松开,当真是感人肺腑,真情满满呢……”
练终南羞红了脸,随即强装镇定道:
“我跟他是过命的交情,你这种人,根本理解不了。”
她眼神犀利的看向对方:
“虽然不知道在你的那个世界,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可想来应该跟那位叫终南的姑娘颇为关系吧,不然你也不至于变成这样,但凡有一点希望,也不会变成这副鬼样子,搅的我们皆不得安宁。”
陌生人听到这里,脸变了一变,声音低沉了不少:
“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当面顶撞我?”
“不敢,我自出生开始,就已经在您的手心里握着了。听林千前辈所言,这三个世界本该是彼此独立的存在,虽然互为镜像,可是却不该有丝毫的连通才是。可不知因为什么,自从你二十年前来到此处,毁灭了四大派,其后的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虽然不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看起来,似乎命运对你很不好,而你,则恨不得毁了全世界。”
陌生人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好久,他才缓缓开口道:
“果然是牙尖嘴利,这份脾气,当真在哪儿都改不了。”
练终南最善揣摩心思,如今虽然嘴上咄咄逼人,对他百般逼问,可是暗地里却在细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想寻出他心中的破绽。
如今见到对方的话风中似乎有所松动,这个方向,貌似可以行进。
练终南决定打定主意继续问下去。
“看来我说的不错,既然三个世界都有叫终南的人,也有叫风狄生的人,想必是你那个世界的二人失了衡,所以这才叫你心灵慌乱吧。”
“不过我奇怪的是,明明大家各有各的宿命,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境遇,你到底有何本事,竟能让彼此平行的三个世界,贯通纵连,自己在其中穿行无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有何本事?”
陌生人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练终南,突然不禁笑出声来。
他轻声言道:
“看来,你果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不是风狄生吗?”
眼前的陌生人摇了摇头:
“错,我的名字叫镜中人。”
练终南愣了一愣。
他继续云淡风轻的言道:
“至于你的问题,很简单,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为何我能如此轻松的贯通其中,那是因为——
我把镜子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