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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古言 > 喋血王妃 > 第九章 半为苍生半美人 2
  叶无澜的手依然死死拽着不戒的衣袖,却是机械的转头,望向门边仿佛从阳光中走进来的男人,浑身轻颤的死死瞪着他,又转头看正拿起绷带给她重新包扎的不戒和尚,呼吸越来越粗重,只觉得大脑里一片凌乱。
  究竟哪里错了?
  她怎么偏偏就想不透?
  “不戒师叔平生有一原则,一日只杀一人,只救一人,只喝一壶酒,只吃一块肉,只念一本经。”长孙憬焕被小和尚推进房里,声音轻浅的说道。
  “杀一人?救一人?”叶无澜缓缓松开抓在不戒袖边的手,不懂的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她是不是受刺激太严重了?
  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总要去怨恨身边出现的人?任何一种理由都能让她憎恨,其实最应该恨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没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她凭什么要去怪别人。
  不由的,她落落失笑,低下头,哽咽着小声说:“对不起……”
  不戒给她重新包扎好,转头看了她一眼,挑起又粗又浓的眉毛,摇着头叹了一口气:“两个月之内,需得静养,别再想那些事,养好伤要紧。”
  说罢,叹息着转身向外走。
  叶无澜抬眼见不戒师叔要走,张了张嘴,还是想问他为什么不救她爹,可却怎么也再问不出口,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只能忍下心里的不甘,无力的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没用。
  叶无澜,枉你还是个二十一世纪人,在这种落后又古老的时代里,居然还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闭眼宁神了片刻,感觉到身上一暖,睁开眼,见是长孙憬焕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她有些失神的望着眼前惊为天人的脸,募地蹙起眉,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将头转向了里边。
  长孙憬焕收回手,淡看着她逃避的样子。
  “看样子,岳将军这个父亲,当的很是称职。”他忽然一笑,温柔的目光静望着她毫无血色的侧脸:“才不过半年,你这丫头就已经对他的感情这么深厚。”
  “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我半年前得到了什么,现在又失去了什么。”叶无澜吸了吸鼻子,难过的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哦?”长孙憬焕温柔的笑看着她:“我原以为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却原来真真是与岳家有了感情。”
  叶无澜骤然转头瞪着他,却见他笑意万千,深邃的黑眸中带着隽永无比的温柔怜爱。
  一个月后——
  月夜朦胧,娇小的身影躲过护国寺中众人的视线,脚如踏云一般瞬间疾飞而去。
  “小小年纪,竟学得失传两百余年的上乘武学玄罡夺魄,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实在是个习武的奇才。那日一招狂风扫落叶只欠内力,恐怕她再过个三五年,内力更加深厚,那些杀手必然在她一招之下即倒,毫无转圜的余地。今日她这轻功梯云纵,恐怕当今这世上能追得上她的不过十人。”
  白色的身影缓步走出,淡淡看向寺外的月光:“师叔如此一说,怕是话中有话?”
  “此女日后若为你所用,殿下必是如虎添翼,若是为他人所用……”不戒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笑着摇了摇头:“你自行斟酌罢。”
  长孙憬焕静默不语,唇角微扬:“师叔近日可曾卜卦?”
  不戒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伫立于风中纤尘不染的身影,月光之下,如仙谪一般俊美如铸的脸上满是奇异的浅笑。
  “不曾卜过。”
  “是么?”
  长孙憬焕笑了笑,淡淡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酒葫芦:“即便卦象异常,说又何访。”
  “嘿嘿,殿下明知故问。”不戒仰头喝了一口酒,抬手用力抹了一把嘴。
  长孙憬焕略略点头,唇边笑意不变:“多说无益,我虽自知天命,可我,不信命。”
  不信命?
  不戒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只低头笑笑,转而又仰头大笑,连笑数声,摇着手中的酒葫芦一晃一晃的悠然大步走开。
  不信命!这三个字在二十五年前他还没出家的时候就曾说过。
  可最终还是逃不过……
  黑夜中的九原城,万籁俱寂。
  叶无澜腹上的伤其实还没好完全,但已能下床走动七八天了,她一路疾奔,本想直接回将军府一探情况,却在经过赵家赌坊时停下。
  有一段时间她白天在教书先生的课堂上睡觉,晚上就出来四处走动,与赵家赌坊里常来常往的几人都混的极为熟埝,只不过她那段时间都没有表明身份,一直以男装示人,跟赵小侯爷称兄道弟,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她是岳将军的小女儿。
  平日夜里这个时间赵家赌坊必定是最热闹的地方,怎么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来过,这里竟然……
  叶无澜怔怔的看着那赌坊摇摇欲坠的招牌上挂满的灰尘,刚要走进去,忽然听见路边睡醒的乞丐懒洋洋的开了口:“啧,还真是新鲜呐!以前赵家赌坊来来往往的人众多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小的丫头大半夜的跑这里凑热闹,现在赌坊关门了,你一个翅膀还没长硬的小丫头跑来这里干什么?”
  那是乞丐小虾,以前夜里总是喜欢用着白天要来的几个破铜钱进去玩两把,有时候能多赢回几个铜板够他第二天的馒头钱,有时间输光了,就直接罢手不玩了,叶无澜跟他关系还不错,只是现在半夜四周没有灯火,她又没穿男装,小虾认不出她也不奇怪。
  “赌坊为什么会关门?”她转身走向靠坐在路边的小虾。
  只见小虾伸了个懒腰,咂了咂嘴,瞥了一眼眼前憔悴干瘦的小姑娘,没来由的一笑:“切,你这小姑娘半夜不在家里赖着爹娘,跑出来瞎溜达什么?这都过了子时了,你也不怕鬼来抓你。”
  “我问你赌坊为什么会关门?发生什么事了?赵小侯爷去哪了?”
  “去去去,哪来的小毛孩儿!瞎问什么……”
  叶无澜知道自己是太着急了,想了想,忙从自己怀里掏了掏,却忽然一顿,本来她身上一直带着很多东西,一些随身的轻便的能换钱的首饰,还有不少她攒下来的银票,她记得,她身上还有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那时她还在雪谷里的时候,在喻飞白那小子身上扒下来强占的,当时觉得那玉佩是个好东西,后来因为喻飞白衣服的事,她更觉得那玉佩不会是简单的物件,一直小心的藏在身上,可怎么不见了?
  她蹙了蹙眉,来不急想那么多,直接摘下自己手指上一枚小巧玲珑的戒指,扔到小虾怀里。
  小虾惊愕的看着怀中的戒指,连忙翻坐起身拾了起来,对着月光看了看,又用衣袖擦了擦,知道是个好东西,顿时转头看向叶无澜:“真没看出来,竟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姑娘!这么晚了,你也不怕被人抢去?”
  “别废话,把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全都回答一遍。”叶无澜的目光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得,看在这东西的份儿上,我就跟你说说。其实是一个月前宫里出了些事情,听说岳大将军与大皇子长孙缚密谋叛变,大皇子被收监入狱,整座王府与兵权被控制,岳将军更是在逃跑的路上被大内侍卫所擒,听说岳将军的脑袋都被砍下来啦!”
  叶无澜缓缓蹲下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小虾。
  大皇子叛变?她听说过,大皇子长孙缚已经足有三十一岁,是众皇子中年龄最长,且最愚钝,生性好色贪婪,又胆小怕事,虽然手中有兵权,但也被他几个皇弟暗中收买瓜分了不少,太后现在没法给长孙憬焕冠罪,又得给岳迁之事找个理由,就直接挑了软柿子捏,一边铲除了岳家势力,一边也灭了一个天天在自己面前吃喝玩乐的眼中钉。
  看不出来那李太后行事小心翼翼,却极有分寸,恐怕如果当时岳迁没死,她事后还有其他方式摆平一切,她的后路可不少啊,的确是个十足精明危险的女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夺了大权。
  “你还听说了什么?”她问。
  “听说岳家满门被抄,岳将军的人头直接被送往岳家,岳夫人看见后一病不起,之后宫里就传了旨,抄了岳家,不过咱们太后仁慈,封了岳府,将岳家上下所有人都赶了出来,但却没有杀岳家人,估计是太后念在岳将军为苍宏效忠多年的份上,没对他们赶尽杀绝吧,真没想到太后这么仁义。”
  屁!她这是装出来的!给百姓一个假像!借此彻底平息百姓中的怨言!
  直接把她爹的人头送回岳家,那对岳家上下会是怎样的打击?!
  她够狠!够毒!够奸!
  “那赌坊为什么会关门?”
  “哎,我也是在赵小侯爷府上出事后才知道的,原来侯爷府与岳将军府一直来往密切,太后把许多跟岳府来往过的府邸都给查封了,赵小侯爷家的还算轻的,只是全府的人被关在府里,应该再过两个月就能放出来,这不,因为赵小侯爷出不了府,赌场前阵子有人闹事,慢慢的人都散了,就直接关门了……”
  叶无澜转头,看向紧闭的赌坊大门,沉默无言。
  “哎,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对这些事这么好奇?你是谁家的姑娘?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啊?!”小虾忽然往前一倾,仔细的看看她的脸。
  叶无澜猛地站起身,躲开他的视线。
  恐怕现在任谁见了岳家人都会像见到瘟神一样的躲开,太后杀鸡警猴,做的彻底,虽然没多杀一人,却直接让岳家人无路可走,无山可靠,任何人都不敢接纳岳家人,任何人都不敢再与岳家人往来,明着是放了岳家一家,实际,却是让他们自己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而她李太后,却因此买到一个仁义的好名声。
  “哎?你……”
  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到小虾怀里,没有回头去看他惊愕的眼睛都快掉下来的表情,背着他冷冷的说:“拿着这些银子好好过日子,别再没日没夜的在街边瞎混。”
  小虾双手颤抖的看着手中的银票,又看看上边的红印,确定是可以到钱桩换钱的银票,确定是真的一百两银票,等他回过神来时,眼前的小姑娘早已不知所踪。
  “财、财神……”他猛地跪起身,呆呆的捧着手里的银票,匆匆站起身,把银票塞进怀里,像是怕被抢一样,转身匆忙的跑开。
  叶无澜是一路走回到岳家门前的,直到双脚停在岳府门口,抬起眼,便看见硕大的红漆大门上交叉贴着两条白森森的封条。
  写着岳府二字的牌匾早已被摘掉,落在角落里,被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个抄家的官兵踩的断成了好几截。
  红漆柱下染了大片的血,那是谁的血?
  门前两座雄伟的石狮,安静的伫立在两侧,高大的青砖红瓦墙阻隔了她所有的目光。
  满地的落叶和着凌乱的碎布,墙角的血和碎裂的瓷器瓦片。
  不过一个月而己,岳将军府从鼎盛到荒芜。
  叶无澜无力的站在原地,直到双腿不受控制的缓缓跪坐在地上,双眼怔怔的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听质子殿下说,你叫澜儿?”
  “如此精明睿智的目光,不卑不亢的态度,倒还真是与我有几分相像,不错,好孩子!过来,让爹好好看看你。”
  “你就不能叫我一声爹?”
  “澜儿跟住些,莫要走丢了。”
  “你若是喜欢,爹的兵器库中有许多上好的武器给你选,这些普通的铁器,又重又不灵活,且容易生锈。”
  “爹才刚把你找回来,不想你再丢了,知道么?”
  “对,这是小女……岳无澜,在小女中排行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