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裴玠追妻。
第80章 番外四
东宫, 崇文殿。
玉瑾将手中的名册双手奉上,“殿下,这是东宫女官与宫女的花名册, 太子妃娘娘已经过目。”
萧绎棠将太医院的脉案逐一审阅着, 并未抬头, “此等事日后不必向我回禀, 直接由太子妃定夺便可。”
“臣有一事,比较棘手。”
萧绎棠抬头看向玉瑾, 难得从她口中听到棘手二字,不由得放下手中的脉案,靠在凭几内询道:“何事?”
玉瑾想到方才阿蕴那坚定无比的一番话,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殿下命臣征询阿蕴婚事,她竟然说对裴詹事有意。”
萧绎棠蹙眉, 把玩儿着白玉镇尺,这才明白玉瑾为何先来与他说项。
“郡主乃是裴玠正妻, 阿蕴若执意嫁入裴家也只能落得侧室的名分。她身为唐家嫡女,如此屈尊降贵,可是想清楚了?”
如今前朝借唐亭一案趁机扳倒了一部分世家阀族的势力,他也的确有心回报唐家遗孤。遂沉吟说道:“此事我与太子妃商议之后再做定论。”
玉瑾见他并未拒绝, 恭谨应诺。
虽然心中万分不愿阿蕴放弃了正妻之位, 但无奈拗不过她,也只得期望郡主日后不会为难她。
萧绎棠想到新婚妻子,索性放下手中的奏疏,去承恩殿寻她。
如今大婚已有月余, 他命人将自己的常用之物全部搬来承恩殿, 丽正殿反而空闲了下来。
路过梅园,摘了几枝雪后红梅捎带回去, 想着供她插瓶赏玩。
承恩殿宫女大老远见他信步而来,赶忙纷纷行礼,掀开帘子将人请了进去。
“给太子哥请安。”桑朵正在与梁竹音用点心,见他来了,赶忙抹了抹嘴,起身行礼。
萧绎棠抬手示意她免礼,见她二人笑语晏晏,不由得酸了起来,“你整日里霸占音儿,孤每次前来,倒像是破坏了你们姐妹之间相聚。”
梁竹音嗔了他一眼,接过红梅亲自插在瓶内。
桑朵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见人家小夫妻甜腻腻的半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到裴玠心中酸楚只有羡慕的份儿。
只得福了福,嘴上依旧不肯饶人:“太子哥如此洞察人心,日后听闻臣进宫来寻娘娘说体己话,便晚一些再与臣抢人,臣先谢过了。”
梁竹音亲手将茶盏放置在萧绎棠面前,“殿下若今儿个清闲,不如去将表哥唤来与他手谈几局,嫂嫂过会子出宫也好有个照应。”
谁知萧绎棠未说话,桑朵却摆摆手拒绝了,“他但凡休沐在家总是要出门寻友,臣有车驾又不是回不去了。”她担心裴玠即便来了,脸色也不好看,又是何必。
萧绎棠略一犹豫,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不疾不徐说道:“有件事刚好要与音儿商议,既然郡主也在,不妨一起商讨一番。”
桑朵指着自己一副惊讶的表情,“您夫妻二人有事商议,与臣何干?那臣不打扰了,”她起身后福了福,扬手召唤丫鬟为她拿来大氅。
“关于裴玠纳侧室一事,自然与你有关。”
萧绎棠的话,另桑朵嘴角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梁竹音惊怒地看向萧绎棠,眼神询问是如何一回事?
萧绎棠索性直接说道:“此事孤并未应允,想着先来问问你们的意思。阿蕴的祖父平反,孤想着唐家有功,对于她提出的要求不忍拒绝。这件事,孤也很难办。”
梁竹音见桑朵背身站在原地,那素日里挺直的腰板像是瞬间塌陷了下去,心中极度不忍,再次埋怨地看了萧绎棠一眼,起身将她揽了过来。
“嫂嫂莫要着急,此事若殿下先与我商议,我是断不会应的。”她见桑朵一脸哀伤,焦急地解释,“想必表哥也不会应的。殿下是在与你玩笑……”她赶忙向萧绎棠使眼色。
桑朵挣脱梁竹音的手,怅然一笑,“娘娘莫要安慰臣。时候不早了,臣还要侍候祖母用晚膳,这便回了。”躬身行礼后走出了殿外。
随行的贴身丫鬟见她就这般出去了,赶忙拿起大氅福了福,追了出去。
“殿下!”梁竹音捶打着将她揽至膝上的萧绎棠,“此事您还未与臣妾相商,怎得就在郡主面前提起,她本来就心里苦!”
萧绎棠蹙眉问道:“可是裴玠欺负她?”
梁竹音低叹一声,无意识捋着衣袖,落寞地说道:“表哥对她冷漠,又何尝不是欺负呢。”她越想此事越不能应允,以桑朵的性子,嘴上虽然不说,势必会有忍不住爆发的那一日,不仅她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也会搅和得宣平伯府鸡犬不宁。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正因为臣妾将阿蕴当做好姐妹看待,才不愿她去做一名侧室,更何况,表哥对她也无意,又何必让三个人都不好过!”
萧绎棠想起裴玠的心意,哼了一声,“他只对你有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梁竹音无心回复他带着酸意的醋话,揪着一颗心,心中越发担忧桑朵。
*
宣平伯府,逸林轩。
裴玠看着殷勤为自己浣脚的桑朵,蹙眉探究般地看着她。
自从她回府后,不仅话比原先少了许多,且神色恹恹。虽然极力掩饰,却依旧是那般明显。
想起方才祖母频繁看向自己,想必她老人家早已发现端倪。
“郡主可是有烦心事?”裴玠忍不住询道。
桑朵扶住他的脚踝,顿了顿抬首笑道:“妾整日里嘻嘻哈哈,那里有什么烦心事。”按住他想要抬脚的动作,继续为他洗着脚。
裴玠见她笑意不达眼底,一个字也不肯吐露,便也不知再如何询问。想着她的性子过两日便无事了,以前也是这般过来的,便淡淡说了句,“臣谢过公主。既然无事,那便睡吧。”
桑朵爬上床榻拥住裴玠的背脊,喃喃道:“夫君,你纳妾以后,是不是桑朵就更见不到你了。”
裴玠听着她不知所云的问话,略有不耐地回道:“郡主莫要多想,很晚了,睡罢。”将锦衾拉至脖颈间,一副不愿再说的样子。
桑朵看着他宽阔的肩,手指紧紧揪住锦衾,转身间眼泪忍不住的滑落至冰凉的玉枕之上。
转日,徐老夫人看着眼前默默用膳的小夫妻,一个神情疲惫,另一个眼眶通红,想是昨晚并未解决问题。她放下箸,丫鬟上前服侍她漱口,见桑朵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后,起身说道:“祖母,再过半月便是婆母的寿辰。”她看向闻言放下箸的王夫人,含笑说道:“孙媳想着去相国寺为她老人家祈福,顺便回郡主府吃斋一段时日以示虔诚。”
王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道:“难为郡主有此孝心,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你和三郎快快……”
徐老夫人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好孩子,既然你有想法,那便去罢。三郎陪着你媳妇前去,再将她安全送至郡主府。”
裴玠诧异地看了一眼低垂着双眸的桑朵,只得抬手应是。
桑朵微微一笑,也并未推辞,一并道谢后命两名丫鬟将物品搬上马车,先命人送回郡主府。
*
王夫人强忍着不解,等夫君与那小两口离开以后,这才将茶盏奉至徐老夫人身前,“母亲,您方才为何不阻止郡主,媳妇瞧着他二人像是闹别扭。”
“那就更不能阻止了。”徐老夫人接过茶盏,“你那一根筋的好儿子伤了人家的心还不自知,如今是应该被媳妇敲打一番。”
王夫人心疼地起身,“这……三郎无错,我去向郡主解释。”说罢就要扶着丫鬟去寻桑朵。
“你给我站住!”徐老夫人重重将茶盏放在桌几上,“阿令,你这待人处事拎不清的毛病终究还是无法纠正。自你与平真成婚以后,我何时干涉过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想要家宅安宁,就应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事情交由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你不许干涉一分,否则我断不轻饶。”
王夫人委屈地屈膝行礼,“媳妇也是怕郡主误会三郎,并无从中作梗的念头。三郎他……”她以帕拭泪,抽抽噎噎道:“他就是那顽固的性子,可怎么办。”
“你呀,还是不了解自己儿子。他并非心中没有郡主,只是他不自知而已,不然今早那副眼眶发青的模样又是为何?”徐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挥挥手,“你去歇着罢,我这里不用你侍候,只是不许去找寻他二人。”
王夫人只得忍着羞愧福了福,离开了松鹤堂。
“命管家紧盯郡主这几日的动向,有情况速来回禀。”徐老夫人拍了拍为她按摩头部大丫鬟的手,终究还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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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朵扶着裴玠的手下了马车,向他微微一笑,“夫君去忙罢,妾自此斋戒十日再回府。”她看了一眼郡主府的巨大的匾额,怕再看他一眼便心软想要随他回去。
裴玠见她这一路异常的安静,几番欲说出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见她隐晦地下逐客令,双手在袖中早已握成了拳,淡然回道:“臣回了,十日后接郡主回府。”说罢拱手一揖,转身后顿了顿,还是登上了马车。
桑朵含泪看着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一颗心空落落的。
“郡主,您这是何必,那赐婚的旨意并未下发,奴婢那日听见太子妃娘娘的话,是定然不会同意的。”
桑朵提裙上了台阶,怅然说道:“你不懂,没有这次也有下次,总之我不得夫君喜爱便是了。不如早些想开,若能撒手……我便回东羌去住上一段时日,眼不见为净。”
当晚她与两名丫鬟换了男装去了酒肆。
不用看着铜漏侍候祖母用膳。
不用端羹汤去书房看着裴玠的冷脸。
空闲下来只能让自己多想。
她在屋内来回踱步一个时辰后,下定决心出去借酒消愁。
依旧还是那家画着酒壶的酒肆,再次前来,她已经如愿变成了他的妻子。可是,想起那晚与他肩并肩靠在石桥上的情景,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拿起酒壶咕咚饮下半瓶酒。
两名丫鬟对视后想要抢走她手中的酒壶,却被她躲过,指着她们两个,“你们若敢拦着我,那便回裴府去!”说罢又喝了一大口。
一个时辰后,桑朵趴在铺满茴香豆的桌子上,笑着嘟囔:“裴玠,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嗝”丫鬟急忙捂住她的嘴,被她一把推开,“干嘛不让我说!”她委屈地撇嘴,“这世上从未有人能欺负我,只有他……只有他……”
丫鬟心疼又焦急地搂住她轻抚她的背,低声哄道:“郡主误会郎君了。”示意同伴回府召唤裴玠前来。
谁知丫鬟刚跑出酒肆,就看到自家的马车停在对面的街上,郎君的随身小厮立在马车旁向她招手。
“她可是醉了?”车内的人手拿书卷,借着烛光翻看着,面上隐含怒气。
丫鬟称是,声音中带了些许哀怨,“夫人自郎君离开后便闷闷不乐,无人可解这才前来借酒消愁。”
“最近可是发生了何事?”裴玠合上书卷看向丫鬟。
丫鬟咬唇说道:“那日夫人入宫,听得太子殿下提到有名叫阿蕴的宫女……指明要嫁您当侧室。”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夫人听了以后脸色惨白,之后整个人便像是抽了魂魄,暗中更是哭了不知多少次。婢子从未见活泼的她如此伤心过。”
裴玠拧眉思忖了片刻,起身前往酒肆。
桑朵勉强支撑起重如千斤的头颅,一个个拨动桌上的空酒瓶,口齿不清地唤道:“掌柜的,再来……五瓶。”
这时一双强有力的手箍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起,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够了!跟我回府。”
桑朵用力眨了眨双眼,眼前的人一阵清楚一阵模糊,她哈哈一笑:“我这是喝醉了么?满屋子都是你……不,你不会来的,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她一把抽出他的钳制,使劲儿推开他,“我不用你管,从此以后你走你的大桥,我走我的小路!”
裴玠向跟过来的店小二扔过去一锭银子,扛起醉醺醺的桑朵,在她的捶打之下上了马车。
“去郡主府。”想着她喝的酩酊大醉,若此时回府势必会传到祖母与母亲的耳中。
桑朵见推不开他,狠狠咬向他的肩膀,想要将心中的委屈,和那些无法言说因爱生恨的情绪发泄出来。
裴玠并未制止,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发泄着,肩上的疼痛触发他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听得她呢喃说道:“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让你不得不娶了我。”她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我也累了,那便两不相欠罢。”心中一阵翻涌,她忍不住吐在了刚试图要搂住她的人身上。
裴玠仰头闭了闭眼,默默脱下衣袍,将她擦拭干净,抱着呕吐完舒服以后便昏睡过去的她下了马车。
命人烧水为她擦拭身体,煮着醒酒汤与羹汤,待收拾完看了看铜漏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上朝的时间。
他看了看熟睡的桑朵,想着下了朝回来陪她,便匆匆回府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