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另一个方向,在偏离那小院几百丈远处,贵叔和郝丫头正隐在一处山头上的树后看着,郝丫头鄙夷道:“这家伙也算是个带兵的,这么胆小。”
贵叔笑了笑:“兀术都已经没心思打仗了,他自然也不会再卖命,只会想着法的保命,再说他一直以为这里没伏兵,忽然又杀出人马来,他还能不吓出尿来?”
郝丫头哼道:“那他还打什么,直接跑了不就完了。”
贵叔没猜错,宗黍本不是胆小之人,只是从来这里后就见到了贵叔和郝丫头,见到这“祖孙”二人安然闲淡地还在钓鱼,便以为这里真的没伏兵,而且连斥候也去探查过多次,确认周边真的没有任何宋军存在,他这才放心,可谁想到忽然就有宋军出现了。
这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宗黍心中无比震惊,却全然不敢耽搁,也不敢接战,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对方的出现如此突兀,冲速已经形成,虽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马,可是看这烟尘就知道人数必定不会少,自己这边有两万人马,胜是应该能胜,可却定然会兵力大损,到时候再去周至扶风两地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现在趁早先撤,反正木筏已成。
令旗挥舞,两路各五百步兵已快速抢出,成犄角状挡在前方,又两千骑兵迅速集结成阵,在步兵阵后预备冲击,这是金兵在野外遭遇战时惯用的套路,这样的组合集合快见效稳,在与宋军的这么多次交锋中很少落入下风。
其余人全都有条不紊地上木筏准备渡河,迅速而不慌乱,完全显示了身为精兵的素质,宗黍心里发慌,那是他知道兀术如今的处境,可他部下的将士却大多不知道,在见到有人杀到时竟都不慌乱,负责拦截的金兵在结阵后只安静地等着,等对方落入他们的口袋阵后被大杀一番。
三里,两里,一里……
很快,那队人马已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视线内,当看清那队伏兵时,宗黍顿时面色大变,眼睛瞪得有如铜铃,满脸的不可思议,而那些已组成阵的金兵也全都哗然。
前方杀来的人马竟赫然全都是高鼻凹眼的胡人,他们手中挥舞着雪亮的马刀,一双双绿色的眼睛中闪着寒芒,隔着那么远,竟已有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最关键的不是他们的外貌和打扮,而是冲在最前的那匹快马上竖着的那杆招展的大旗,黑底金字,写着一个让无数金兵视为恶梦的名字。
——神机营!
最前沿的金兵全部哗然惊惧,顿时一个个失声惊呼起来。
“是……是神机营?”
“不好,快快,再来人!”
传说中的神机营来去如风杀人如麻,任何阵型在他们面前都起不了丝毫作用,就会象被快刀裁纸般切开,而且他们善于以少打多,别说现在自己这边只有步兵加骑兵拢共三千人抵挡,就算再多两倍也不够人家杀的。
在场的金兵都是正统金人,每一个都听说过神机营的赫赫威名,曾有以前在粘没喝麾下的将士和他们不止一次说过,他们曾经有几万人,竟被五百神机营杀得溃不成军。
神机营三个字在金兵的心里已经是一个禁忌,是一片阴影,他们宁愿碰上多于他们两倍的宋军,也不愿碰见哪怕只有几百人的神机营,这不是胆怯,这是神机营这几年里用一次次压倒性胜利造成的。
宗黍已经从短暂的惊骇中清醒,他回头看了一眼宽阔的河面,手中紧紧捏着刀柄,汗水浸湿了刀柄上缠绕的丝线,咬了咬牙很快作出了决定。
“勒摩拓!”宗黍一声大喝。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应声而出:“末将在!”
宗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怕不怕死?”
勒摩拓昂着头,答道:“不怕!”
宗黍忽然感到很是感动,其实他也不怕死,可现在不能死,于是不得不选择退让,可这样一来就势必需要有人来做牺牲,勒摩拓的回答让他很欣慰,到底是他宗黍带的兵啊。
“好,我命你再领三千人,不管来的是谁,都必须给我拦下!”
勒摩拓肃然挺立,站得如同一根标枪,右手握拳重重在胸口敲下,应道:“末将领命!”
说完,他已回身大步而去,很快,又是三千骑兵冲出,在已组成的阵型前方列队,勒摩拓坐在马上挺立阵前,所有人看上去面色肃然冷漠,战意磅礴,但他们握着兵器的手还是不自禁地微微发着抖。
再分出三千人,这已经是宗黍的底线,两万大军还能剩下一万四千人,只要能安全渡河,再兵分两路抄向扶风周至,以奇兵制胜,还是可以一战的,只是可惜了,为了阻拦神机营他不得不把骑兵分出,以至于他剩下的人马里以步兵为主了,这让他这奇兵的速度怕是提不起来了,可又没办法,若只是以步兵迎敌,更是被神机营如砍瓜切菜般灭了,恐怕起不了多少阻拦的作用。
望着勒摩拓那高大的身影,宗黍暗叹了一声,在心里为这位英勇的儿郎默哀。
“渡河!”
随着宗黍的令下,所有木筏被瞬间撑开,朝着河中漂去,而就在这时,那刚才还在远处的神机营已疾驰而至,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两方已相距不远时,神机营队前一人忽然发出一声呼哨,紧接着所有人竟然停住了。
本已抬起手准备迎战的勒摩拓一下子愣住了,手也高高抬着忘了放下,只紧张慎重地看着距离不过百步的神机营。
短短时间,木筏已全部离岸,现在的风沙渡上只有他们这孤苦伶仃的六千人,眼前虽只有一千个敌人,可是勒摩拓知道,那是神机营,是一群杀人的活鬼,勒摩拓本来倒是做好了准备以死报国,报大帅,报将军,可现在对方这么一停,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神机营中一骑缓缓行出,马上的胡人看着站在最前的勒摩拓,忽然笑了笑,用一口无比纯正的女真语说道:“兄弟,投降吧,你们的马不错,可别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