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里后面跟着出来的大姐婶子们看到小两口站在这儿,好奇地问陈福香:“这是你哥还是对象啊?”
另一个婶子笑着说:“阿玉,你这也太没眼色了吧。当然是对象,谁哥哥会这么殷勤地来厂子门口接姑娘啊。”
陈福香朝她们腼腆一笑,赶紧拉着岑卫东就跑。她脸皮薄,可受不了婶子们的调侃。
岑卫东倒是很淡定,他拍了拍陈福香的手说:“没事,我多来几次,她们就习惯了,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陈福香惊讶地看着他:“你还要来啊?”
“当然,我休假的时间都属于你。等你下班我来接你回家吃饭,吃过晚饭我送你去夜校,等下课再送你回家。”岑卫东已经把未来一个月的休假时间全安排好了。
陈福香很感动:“可是,你,这样太耽误你时间了吧?零零碎碎的,你都做不了自己的事。”
岑卫东揉了揉她的头:“傻瓜,休假我最重要的事就是陪你。上班,出任务的时候,我属于国。家,休假我属于你!”
陈福香被他说得小脸红通通的,瞧了瞧四周,见没人,她悄悄伸出手,勾住了他的小指。
岑卫东当即反手攥住了她的小手,将她整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火热的拳头里,温柔地说:“我们回家!”
未免饭菜凉了,岑卫东将饭菜都热在了炉子上,陈福香掀开锅盖一看,午饭是大米和红烧排骨,还有一个鸡蛋炒韭菜。
“我会的菜不多,你别嫌弃,我会好好练的。”岑卫东拿了张湿毛巾包着盘子的边缘,将菜端上了桌。
陈福香拿碗盛饭,端了过去,放了一碗在他对面,两人挨着坐下,开始吃饭。
陈福香夹了块排骨给岑卫东,然后问道:“你不是说要过两天回来吗?”
“我想你了,忍不住提前回来了。”岑卫东大大方方地说。
陈福香还是有点不能适应如此直白的感情表达方式,小脸羞得通红,赶紧转移话题:“那你晚上没被子啊,咱们吃过饭去买点棉花和布,等下班我把被子做出来。”
她本来就打算今天中午去供销社看看的。
岑卫东摇头:“不用,被子我带来了,吃饭吧。”
“啊,你把宿舍里的被子拿过来了?那你回去盖什么?”陈福香惊讶地问道。
岑卫东理所应当地说:“等回去的时候,再带回去就是。”
他现在没钱,总不能让福香掏钱给他做被子吧。还是等半个月后发了工资再说。
想起工资,他就想起了票,立即把这两个月的票拿了出来,但将布票、粮票和肉票、油票留了下来:“这个月买菜做饭的事我来,这些票就不给你了,下个月发了再给你。其他的票,你看看能用就用,不能用就跟有需要的人交换自己需要的。”
陈福香听他的意思是接下来一个月都要给她做饭,赶紧把自己的粮票、肉票和油票拿了出来:“卫东哥,辛苦你了。”
粮油肉供应紧张,岑卫东也没拒绝,全接了下来:“应该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就是我的目标。”
女孩子可不喜欢胖,陈福香连忙摇头:“我不要长胖,长胖了好难看。”
“不会,你太瘦了,再长十斤也不胖。”岑卫东看着她的小身板真诚地说。
陈福香苦着脸不说话,有种错觉叫“对象总觉得你很瘦”。她最近一年已经长了好几斤肉了。
见她不乐意提这个,岑卫东索性转移了话题:“恋爱报告和结婚报告,我都交上去了。等报告批准下来,我再在军区那边申请一套房子,有像你住的筒子楼这样的楼房,不过是去年建的,要新的多,家里就有自来水,按照我的级别可以分一套两室或者三室的房子。也可以要徐政委他们家住的那种平房,不过平房都是旧房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一种。”
“可以选吗?那我选平房,平房宽敞,也不用家里说个话,稍微大声点,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都能听到。”陈福香还是习惯农村那种宽敞的房子。
岑卫东笑着点头:“我也喜欢平房,跟徐政委说了,让他帮我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陈福香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卫东哥,我以后要去那边生活吗?”
岑卫东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着她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想跟卫东哥在一块儿,可我又想工作。”陈福香有些为难地说。
岑卫东夹了块排骨给她:“那你就留在城里上班,周末或是我休假的时候,我来看你。等我忙的时候,就你来看我,怎么样?”
这个办法好,陈福香点头同意了:“嗯,卫东哥,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徐嫂子她们也这样在城里上班,放假再回去吗?”
岑卫东摇头:“徐嫂子没上班,只有少数军嫂在城里上班。福香,你不用有负担,昨天徐政委还跟我抱怨,军嫂们没工作,没事干,经常闹矛盾。你年纪小,又单纯,其实我也不放心你跟她们天天凑一块儿。”
“那给她们找点事情做不就好了吗?”陈福香想得挺简单的。人嘛,闲着就生事,忙起来就不会了。
岑卫东苦笑:“哪那么容易,军区附近又没工厂,而且很多农村来的军嫂,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你说能给她们安排什么工作?”
几年前,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几个军嫂为了食堂临时工的工作吵起来。这年月,多一份工作,就多一份收入,多一份保障。
陈福香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她们会刺绣吗?”
岑卫东立即放下了筷子,问道:“你们刺绣厂又有招工计划?”
如果能解决一些军嫂们的就业问题,解决农村军官捉襟见肘的经济窘况,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工作的人多了,闲在家属区的少了,矛盾自然也就少了,也不会为了那一寸半寸的菜地吵起来。
陈福香摇头:“没有。不过我们刺绣厂因为人不多,出产比较慢,所以一直对外收购一些绣品。我的意思是,她们如果会刺绣,也可以在家里绣些绣品,卖给我们刺绣厂,这样既打发了闲暇的时间,又挣了钱补贴家用。”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具体的操作过程,他还得了解清楚。岑卫东不想把陈福香扯进去,便说:“待会儿我送你去上班的时候,找你们厂长了解一下相关的政策和标准,还有绣品价格。”
第70章
“诶,我刚才看岑卫东同志去了厂长办公室,是你的工作有变动吗?”去上厕所的时候,于青青拉着陈福香问。
陈福香摇头:“不是的,他是来帮他们部队家属院的那些家属了解了解情况的。”
陈福香简单地说了一下家属院的情况。
于青青听完直摇头:“这人都来自天南地北,全国各地,有城里人,有乡下人,有的上过大学高中,有的文盲大字不识,生活习惯、消费习惯等等都差别太大了,也难怪处不到一块儿,能给她们找点事情做也不错。只要你别傻乎乎的辞工就行,咱们刺绣厂的编制多难拿啊,更何况你进来就是三级工了,马主任她们都挺看好你的,你可别犯糊涂。你看看于伟和任小雨为了个工作费了多大劲儿,任小雨为了这个还嫁给了年龄都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给人做后妈。”
陈福香知她是好意,连忙点头:“青青,你就放心吧,我明白的。卫东哥也说让我工作,没让我回军区家属院,他说怕我在那边跟她们处不来。”
于青青这才笑了:“你们家岑卫东同志真的没话说,福香,你运气比我好,好好珍惜吧。”
“别这么说,秋志明同志就要回来了,青青你也要苦尽甘来啦。”陈福香笑眯眯地拉着于青青说。
于青青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看后面来人了,赶紧道:“别说了,咱快回去工作吧。”
她们的时间安排得紧,下了班就吃饭,吃过饭一个要去上夜校,一个去夜校当老师。
岑卫东的房子离服装厂那边还有点距离,所以吃过饭,陈福香就匆匆走了,也没来得及跟岑卫东打听打听他下午在厂里谈得怎么样了。
直到夜校下课,岑卫东来接她,两人才有空谈这事。
陈福香问:“你跟厂长谈得怎么样了?”
黑夜中,岑卫东拉着她的手,搓了搓,攥在自己火热的手心里,身体微微后退,挡着斜后方来的风,低声说:“你们厂长听说是为了帮助军属,非常积极,厂子里也有相关的政策,不过对绣品也有一定的要求,具体的还要看她们绣得怎么样。你们厂长的意思是,派个人去家属院那边看看她们的针线活功夫怎么样,培训一下能不能合格。”
确实也应该,不然不管谁绣得怎么样都收,那他们厂子不成收破烂的了?
“那这个人选有确定的了吗?”陈福香偏头问道。
岑卫东如实说:“你们厂长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后,比较属意你,毕竟你以后也算军属,跟她们身份相同,跟部队那边认识不少人,做起来事情也方便。不过我替你拒绝了,说你刚来几个月,还是新员工,年纪又小,不大懂这个,希望他能派一个比较有经验的同志过去。福香,你不适合做这个事,你去了,我一是怕她们看你年纪小,脸皮薄,磨你,你一时心软,收了她们不合格的绣品,回厂里难做,二是有些落选的人不会反思自己本事不够,反而会怪你不留情面。所以这个事,你最好别掺和进去。”
“知道了,卫东哥,我明白的,你说得有道理,我听你的。”陈福香觉得他考虑得很周全,“不过,你在这中间搭线,明明是好事,她们要知道了我在刺绣厂上班,会不会怪你啊?”
岑卫东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你多虑了,我只跟她们的男人打交道,跟她们打照面的机会都很少,她们怎么可能会埋怨到我头上?而且即便有几句不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我自问问心无愧,随她们去吧。不过,说好这段时间我要陪你的,所以这个事,让徐政委去管吧,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组织这个事,他和徐嫂子两口子跟家属院那边的人比较熟,他出面也比我合适。”
这么做确实比较好,就是辛苦徐政委了。陈福香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拉着岑卫东说:“咱们下次给徐政委送只野兔或者野鸡去吧。”
“行,都听你的,再把柜子里的山货给他们送一点吧,冬天菜比较少,他们那边买菜也不是很方便,就当给他们家换个口味。”岑卫东提议道。
那些山货对陈福香来说,上山一趟就能弄一大堆,她很爽快地同意了:“成,你看着安排就行了,不用问我。”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筒子楼下,岑卫东用手电筒照着楼梯口,停下了脚步说:“回去吧,等你上楼,我也回去了。”
陈福香回头看他:“你不上去吗?”
“不了,太晚了,不合适。”岑卫东摸了摸她的头说,笑着说。
陈福香有点舍不得他,但想着明天又能见,便点了点头:“嗯,那我上去了,卫东哥,你也早点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岑卫东挥了挥手。
——
对于岑卫东的提议,徐政委很感兴趣,在电话里就同意了。等挂断了电话,回去他就把这个事告诉了徐嫂子,并让她通知军嫂们,感兴趣的把针线准备好,过几天,刺绣厂安排人过来看看她们的手艺。
刺绣厂这边很快就定下了人选,正是于青青。
陈福香知道后,愣了愣,回去后,担忧地说:“青青,要不你也推了吧?卫东哥都不让我去,他说这是个很容易得罪人的活儿。”
于青青摆了摆手:“你去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我去就未必了。咱们身份不同,你去她们会觉得你跟她们理应是一伙儿的,都是军嫂,她们的男人跟岑卫东同志还是战友,你得照顾她们,但我去,就完全没这种顾虑了。放心吧,是我自己愿意去的,过完年我就要转到服装厂那边了,以后比这棘手的事多了去,就当提前练手了。”
陈福香想,也有道理:“那好吧,你在那边要遇到了什么事得回家跟我说,这个事毕竟是我跟卫东哥提出来的,我们也得负责任。”
“傻瓜,关你什么事。要是无利可图,咱们两个单位的领导也不可能会同意,你当他们都是傻的啊?所以即便有事也有两边的领导顶着,你就别操心了。”于青青戳了戳陈福香的脑袋,第二天就高高兴兴地去了军营。
因为惦记着这件事,陈福香晚上上完了夜校课之后,也没跟岑卫东多聊,赶紧回家问于青青情况。
于青青想起白天的情况就摇头:“别提了,总共就来了十几个妇女,合格的只有三四个,还有两三个培训培训也能用。不过我看她们不一定能坚持,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提高的,所以我直接把话给挑明了,谁行谁不行。而且介于合格的人数并不多,咱们刺绣厂也不可能过去收绣品,所以我让她们有意向的可以自己修一些手帕、团扇、小幅的挂画、立屏之类的小件物品,自己拿到刺绣厂来卖,只要她们的绣品合格,咱们厂子里都收的。”
听到是这样一个情况,陈福香很失望,脸上表情恹恹的。
于青青捏了一下她的脸:“咋啦?不开心啊?”
“有点吧,卫东哥一直希望帮一帮他的战友们,尤其是那些农村来的。听说全家就靠男人一个人的津贴过日子,很多每个月还要往老家寄生活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失望。”陈福香情绪有点低落。
于青青揉了揉她的头:“确实是这样,就说我家吧,从小我爸妈都是双职工,但因为家里孩子不少,又要给我爷爷奶奶生活费,手里一直挺紧张的,每个月都算着工资过日子。有时候还没发工资,家里的钱就用光了,遇到意外用钱的地方,就只能借债,然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大家都是这么苦过来的,反正机会已经摆在她们面前了,就看她们能不能争取吧。现在不会的也可以用自家要丢的烂衣服来练啊,实在不行就是纳鞋垫,一个月也能挣个三瓜两枣补贴家用。”
“你说得对。”陈福香想想也有道理,四奶奶那么大年纪了,经常要上工,一有空也纳鞋垫,挣点零花。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踏实肯干,愿意动脑子,总能过得更好。
次日,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岑卫东。
岑卫东对此倒是不意外:“要是人人手艺都那么好,你们刺绣厂的招工还不容易吗?机会已经给她们了,就看她们怎么做,余下的咱们也管不着。”
“嗯,你说得对。”陈福香见他没有为这个难受,也高兴了起来。
两人高高兴兴地吃过了饭。看距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岑卫东提议:“我教你骑自行车吧,等我回军营了,你有事要出去就骑自行车,这样方便一点。”
陈福香想想也有道理,而且她看路上骑车的姑娘嗖地一下从自己身边骑过去,特别羡慕,要是自己也会骑车就好了,去买东西,逛街什么的也不用两条腿了,或者去军区都要方便得多。
“好啊,要怎么骑?”陈福香站在自行车旁,有点茫然的问道。
岑卫东扶住了车子,对她说:“你骑上去,我在后面给你扶着,你慢慢骑,就在院子里绕圈,记得抓好龙头,及时转弯。”
“好。”陈福香抓住龙头,爬了上去,坐在坐垫上,两只脚踩着脚踏板,试探地踩了一下,自行车缓缓滑了出去。
岑卫东鼓励地说:“对,就是这样,继续!”
得到了他的鼓励,陈福香稍稍放松,先是蹬半圈,然后逐渐到蹬整圈,一圈一圈地往前蹬,速度也逐渐加快。
岑卫东见了,悄悄放开了手。
陈福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尖叫了一声:“卫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