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告诉陈阳,不用担心,他会安置好福香,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这种空口无凭的说辞,取信不了陈阳,反而会暴露他的心思。搞不好陈阳还会怀疑这些都是他觊觎陈福香,这些都不过是支走他的手段。
一个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我想,我大概知道陈阳在愁什么。”岑卫东忽地开了口。
陈福香惊讶地望着他,小嘴扁了扁:“哥哥的事情为什么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看着她那副”哥哥被人抢走了“的伤心表情,岑卫东哭笑不得,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傻丫头,你觉得你哥哥会告诉我,而不告诉你吗?”
陈福香的表情稍缓,追着他问:“不是哥哥告诉你的,那你怎么会知道?”
“我昨天去找闫部长了,让他通知你哥做好从军的准备。想必,你哥哥是为这个发愁。”岑卫东直言。
他其实不赞成陈阳这样什么都要瞒着陈福香,保护她的想法。她总会长大,总要面对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环境。尤其是如果他的计划成功,以后她还要跟很多同事相处,处理工作上的事,光是单纯可不够。他跟陈阳也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护着她,总有疏漏的时候,她得学会明辨是非,保护自己的能力。
陈福香很吃惊:“这么说哥哥也知道他要去参军啦?那他为什么还不开心呢……是因为我对不对?”
陈福香并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有些沮丧地说:“他们都说我是哥哥的拖累。”
岑卫东没有安慰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话也没错,他们兄妹的关系中,是不对等的,陈阳以保护者自居,陈福香确实极其依赖他。而实际上,两人只差了不到两岁,陈阳并不比她大多少。
他等陈福香消化了一下这件事,才说:“想让哥哥放心地去参军吗?那你只要向你哥哥证明,你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让他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这样他就不会担心你了。”
“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陈福香重复了一下这句话,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有点困惑,“我现在会做饭,会种菜,还会收拾家里面,哥哥前一阵没时间,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在做啊。我不但可以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哥哥呢!”
岑卫东鼓励地看着她:“没错,你做得挺好的,但这还不够,这些不足以支撑你独立生活。福香,你要明白,等你哥哥去参军后,你可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家里的所有事都需要你去操心,可能生病了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那我要怎样做,才能让哥哥更放心?”陈福香眼巴巴地望着他。
岑卫东说:“从独立开始,以后家里的琐事,都由你自己决定,不用什么事都去问你哥了。如果你哥哥说得不对的地方,你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并想办法说服他。让他能够平等地对待你,承认你是一个大人,凡事都可以跟你有商有量。”
听起来很有道理,陈福香点头:“好,那我从今天就开始做起,一定会让我哥哥相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嗯。”岑卫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福香真乖。”
陈福香被他夸得挺不好意思的,垂眸:“卫东哥,我做作业啦。”
了却了心事,她很开心,又专注地看起了书。
岑卫东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想,真是个孩子心性。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心性单纯的人,做事更专注,学习的效果也更好。
他没有打扰陈福香,拿起一本军事战略在一旁看了起来。
——
晚上,陈阳回家就发现才一天家里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首先是摆设,他房间里的蚊帐明显换了,而且是换的福香的,此外自留地里的黄瓜藤也被铲了,地都翻了。
“福香,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等我以后有时间再弄黄瓜藤的嘛?”这黄瓜藤有点老了,不怎么结黄瓜,他最近没时间,又不想妹妹去弄这毛乎乎的黄瓜叶,所以前两天妹妹提的时候,他就说以后弄。
陈福香端着饭出来,笑着说:“哥哥,以后这些小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弄吧。”
“那蚊帐是怎么回事?”陈阳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陈福香说:“我不招蚊子咬,罩上蚊帐也没用,换给哥哥用,你的蚊帐有好多补丁,都不透气。”
陈阳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陈福香,你能了啊,不经我同意就换蚊帐。”
“可是,我以前就说过,我不招蚊子,它们不会咬我的,把好的蚊帐挂你那儿,是你不同意的。哥哥,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对自己不好的事。”陈福香认真地说。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了岑卫东的意思。确实,哥哥真的好不放心她,简直把她当小孩子,实际上,她已经长大了。
看着妹妹固执的脸,陈阳不想跟她吵架:“好吧,那暂时就这样,不过要是被我发现你被蚊子咬了,咱们就得再换回来。”
“哥哥放心,蚊子才不会咬我呢!”陈福香笑得眉眼弯弯。果然,卫东哥说得不错。
兄妹俩很快就和好了,继续吃饭,饭后又是学习时间,今天陈阳没像昨天那样推诿,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桌子前,翻开了初一数学。
初中数学明显小学数学难度大,涉及小数的乘除,几何以及函数不等式等等。
陈阳将第一课看了一遍,还是没搞懂,这就跟看天书一样,什么x,y,看到都脑袋痛。
“哥哥,我给你讲一下吧。”陈福香坐到一边,拿出纸笔,先给他讲定义,然后再拿出一道例题,仔仔细细地讲一遍。
兄妹俩学得很晚,一夜无眠。到了第二天,陈阳起床后,发现他妹妹又有了新操作,她把瓜藤上几个差不多熟了的西瓜全摘了下来,放在箩筐里。
“你这是干什么?一下子全摘了,吃不完。”陈阳怕瓜坏了,毕竟天气挺热的。
陈福香笑眯眯地说:“哥哥,我打算把西瓜挑到公社去卖。”
听到最后一个词,陈阳眉心一跳,紧张地说:“你刚才说什么?谁让你去卖西瓜的?你想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这种错误?”
陈福香摇头:“不会啊,哥哥,我把西瓜卖给供销社或者是公社的食堂,不会卖给个人的,这就不叫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啊。”
闻言,陈阳面色稍缓。确实有这么个规定,毕竟农民也要卖点东西补贴家用,不然哪里来钱买油、盐、火柴之类的工业品。只要把东西卖给公家、集体,就不算犯错误,不过公家的价格一般比较低。
而且最重要的是,福香怎么懂这个?
“谁教你的?”陈阳盯着她问。
陈福香开始不肯承认:“没人教我啊,是我自己学的。”
“你对哥哥都不肯说实话了?”陈阳拉下了脸,失望地看着她,“还是说你不相信哥哥?”
他最了解陈福香,这一诈,她果然上当,立即摇头,把什么都招了:“是卫东哥教我的啦。”
“原来是他。”陈阳的脸色很不好看。
陈福香有点担心,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哥哥,你别怪卫东哥啦,是我让他教我的。我想挣钱,为我们家减轻负担。”
其实是她听岑卫东说,刚去当兵的时候,津贴只有几块钱,只够买日用品和写信,根本攒不下几块钱,想自己挣学费,不想给哥哥添负担。
这个岑卫东,好的不教,净教福香这些有的没的。
陈阳心里很不高兴,觉得是岑卫东带坏了自己乖巧可爱的妹妹。不过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反而更加温和地说:“他都还教了你什么?说给哥哥听听。”
陈福香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咬住唇,有点犹豫。
陈阳一看就知道还有事,更不爽。但他没冲自己妹妹发火,只说:“怎么,福香现在只认岑卫东那个哥,不要哥哥啦?”
“没有,哥哥,你,你别难过,我说。就是,就是,我想独立,卫东哥说,我可以自己决定生活中的小事,所以我想尝试一下。哥哥,请你相信我,我自己可以的,我还有栗子陪,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不好?”陈福香急切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陈阳何其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丝端倪:“福香这是什么意思?想赶哥哥走吗?”
陈福香紧闭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自然是舍不得哥哥的,可她想哥哥过得更好。
半晌,她低声说:“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是你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什么?”陈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陈福香没忘记她答应过岑卫东,别把他找闫部长的事说出去,立即摇头。
可陈阳太了解她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虚。
不肯说是吧。那他找另外一个人就是,他倒想问问,这个岑卫东到底什么居心,为何一个劲儿地怂恿他妹妹脱离他这个哥哥。
生气到极点,陈阳反而冷静了下来:“福香,咱们不是说好请岑卫东同志来咱们家吃饭的吗?前一阵哥哥忙,正好我明天有空,你去四奶奶家的时候,替我转告他一声。”
“哦,好的哥哥。”陈福香立即答应了。
陈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妹妹答应得这么痛快,说明她跟岑卫东关系挺好的,非常熟。他心里很不爽,总有种岑卫东是来跟他抢妹妹的感觉。
这人什么毛病,羡慕别人家的妹妹乖巧可爱懂事,那让他妈给他生一个啊,老盯着别人家的妹妹是怎么回事?
“哥哥去公社了,这几个西瓜,我帮你卖了。”陈阳拿起扁担,将竹筐挑走了。他当然不会卖,公社都是他的熟人,几个西瓜也不好卖,又卖不了多少钱,他打算今天就做个人情,送给民兵营里的兄弟们吃了。
陈福香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的西瓜拿走了,委屈地撅起了嘴。卫东哥说得没错,她哥真是把她当小孩,连卖几个西瓜都不放心,哎!
到底怎样才能让哥哥相信她自己可以的啊?
陈福香焦虑地抓住栗子的毛发扯了起来。
“吱吱吱……”栗子发出抗议的叫声。
陈福香反应过来,连忙帮它撸了撸毛:“对不起啊,栗子,我不是故意的。”
——
陈阳请岑卫东吃饭,固然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为了表达谢意。要不是岑卫东的系统恶补,他肯定不能这么顺利地拿到小学毕业证。不想欠人情,请客是个最简单的办法。
所以陈阳请大家吃完西瓜后,回头就跟队友说了,他想请客,但没有肉票这个事。果然有个家里有亲人在肉联厂工作的民兵于老三随后悄悄拉着陈阳说:“你明天早点来,天不亮就来,给你留一些瘦的,不好卖的,不用票,你别嫌弃啊。”
能不要票就买到猪肉,他还有什么好嫌弃的。陈阳当即感谢地说:“谢谢你啊,老三,回头请你吃西瓜。”
“行,你要多少肉,我给你留在我家,你早点来我家拿。”老三见他那么识趣,干脆把这个事揽过来了,免得回头去肉联厂被人看到说闲话。
肉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陈阳也知道,这个嘴不能张得太狠了,得寸进尺会让人反感的。
他说:“一斤肉吧,要是方便,那些不要票的骨头或是下水什么的,有多余的都可以给我整一点。”
说着他塞了一块钱给老三。
第二天,老三给他买了一斤瘦肉,还有一斤半骨头,一斤下水,非常实惠了。
岑卫东谢过他之后,将东西拎回家,天才刚亮。
有了猪肉,这请客的东西就有一半了,剩下的,他琢磨着去河里看看能不能弄点鱼虾,这样再添一个菜就可以了。
于是,吃过早饭,陈阳又拿着家伙去了河边。
陈福香则将按照他的吩咐,将小半块肉,还有半斤下水,拎过去送给了四奶奶,然后邀请岑卫东中午去他们家吃饭。
之所以没请四奶奶和陈向上,陈阳给出的理由是,非年非节,家里又没什么事,请四奶奶和向上太扎眼了,别人会说他连老子都不请,却请外人的。岑卫东中午一个人过去,就没这顾虑了。
四奶奶接过肉:“你们家中午要请客,还够吗?”
“够的,四奶奶,哥哥去河边了。”陈福香笑着说。
陈向上一听陈阳去了河边,马上来了精神:“福香,把栗子借给我呗,我去河边找阳哥,再顺便看看河边有没有野鸭蛋。”
“好吧,栗子,你要乖乖听向上的哦。”陈福香摸了摸栗子的头,把它递给了陈向上。
栗子骄傲地昂起头,吱吱了两声,任凭陈向上抱起了它。
陈向上见它没反对,高兴坏了,背起背篓就跑:“奶奶,我去河边找阳哥了。”
“这孩子,太野了,一天都坐不住。”四奶奶直摇头。
岑卫东刚煎好药,端起来放在桌子上凉一会儿,听到这话,笑了:“男孩子,活泼点不是坏事。”
陈福香见他暂时不会吃药,便说明了来意:“卫东哥,你中午记得到我们家来吃饭啊,我先回去了。”
她要忙着收拾家里,准备素菜呢!
“好,谢谢你哥哥,我会准时到的。”岑卫东一口应下了。
等陈福香走后,他就去了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