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思琳走过一层又一层的大门,踏着忐忑的步伐继续走着,脑海一遍遍重播着布莱帕特刚才对她说的话:“去看看伊莉莎白,和她聊聊。”
前方没有路了,只有一道紧闭的门,她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半晌后里面传来一声没灵魂的应答,她尽快调整好心态,推门进去了。那一刻,她小声地对自己说:伊丽莎白·埃塞尔·柯蒂利亚·米多福特,夏尔的未婚妻。
从门望过去尽头的墙壁下,伊丽莎白蹲坐在墙脚,把头埋进膝盖里,看不出来是在抽泣还是在沉思。凯思琳见她没有打算抬起头看看进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便主动开口:“凯思琳·洛佩兹。”
伊丽莎白听到这个名字后猛然抬起头,清澈的绿宝石眼睛牢牢盯着她。凯思琳转身把门关上,接着说:“下午好,伊莉莎白小姐。”
伊丽莎白对凯思琳的印象仅仅止于报纸上看过的内容,世纪末的天才、希望之光,原来那些只是贴上标签的她。短暂的交流过后,她来不及知道凯思琳有多聪明,却足以知道她是个勇敢又闪耀的女孩。
“这就是我和黛西在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冒险故事,有趣吧?”
“很有趣。”
伊丽莎白苍白的脸上重扬起一点生气,她说的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事情,听着凯思琳的故事就像看书一样,但比看书更生动新鲜。
“我就没有那么好玩的故事了。”伊丽莎白说,轻轻把头靠在凯思琳的肩上,望着天花板,用沉闷的语气说着沉闷的生活,“每天学礼仪、学跳舞、学法文、学弹琴、练剑、参加舞会。”
说完她笑了笑,声音变得轻快,感觉像重新见光的向日葵,“不过我还满喜欢舞会的,大家的礼服都好可爱。”
“你也很可爱。”凯思琳用胳膊肘子推了推她,然后相视而笑。
凯思琳对这个女孩产生莫名的友好,想和她说很多话,因为她觉得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合而不同,浪漫与理智,可爱与独立,天才与天才,坚强与更坚强,同样在努力捉紧生命里重要的东西。
“凯思琳,如果你自己最重要的事物某一天突然崩溃的话,换成你会怎么做?”
“嗯……首先我会很伤心,尽我所能去挽回,如果我无法帮到什么的话,我只能希望终有一天一切都能变好吧。”凯思琳认真地回答,没有问这问题的缘由,目光小心翼翼观察伊丽莎白的表情变化。
她没有说话,良久后她才开口:“我在等一个人跟我一起回去。”
“是谁呢?”
伊丽莎白垂眸,额前奶金色的浏海遮住越来越深沉的绿色,字句在喉咙里反覆吞咽,像在考虑说不说,又像是忘记了名字。凯思琳心里已经大概有谱了,可等到答案的那刻手臂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未婚夫。”
——
临近圣诞的冬夜。平安夜。
天空清澈湛蓝,云薄薄的,小片小片的,疏散地遍布着,像上帝随便扯了几块棉花,沾染上夜色。凯思琳好久没认真凝视夜空了,她感到属于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好像回到了在格林威治瑟瑟发抖的夜晚。
特拉法尔加广场上摆放着一个巨型圣诞树,用不同颜色的圣诞球及灯饰点缀着,鹅毛般的雪从苍穹落下,簌簌地洒在叶子上。不知道这场雪何时会停,它好像迎接了上个世纪的悲凉,洋洋洒洒,铺撒在时光的走廊。
威尔莱特独自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仰望着那棵高不见顶的圣诞树,耳畔环绕的圣诞祝歌以及人们的欢笑声,使他有些头晕。
“先生,你掉东西了。”
“砰!”
威尔莱特一转身,撞上凯思琳狡黠的笑容,她的手举成一把枪,像是命中目标的猎人,此刻弯起眼睛彷佛在说:我找到你了。
他顿了顿,低声说:“你迟到了。”说完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凯思琳在后面追着他的背影。
“迟到的代价,请我吃火鸡。”
“不要。”
他们把兜帽拉得低低的,在伦敦市中心没有目的地走着,沿路看着灯火煇煌的大街,点点荧光装饰光秃秃的枝桠。这可是第一个圣诞节啊,竟比想像中平淡许多,但平淡有平淡的美,在他身边走着,四周暖黄的灯光好像在心里燃起一支蜡烛,安安静静地燃烧。
此时,凯思琳留意到糖果店前一个黑色西装的身影,那个人留着八字胡,戴着浮夸的礼帽,手里拿着一支放大版的拐杖糖,几个小孩围在他身旁。
凯思琳放下兜帽,直直往那个人走去。“请问你是?”
“魔术师。”威尔莱特低声说。
魔术师快活地说:“bingo!答对了,这是奖励,圣诞快乐。”他往右手吹了口气,再打开时,手上多了一堆小巧的拐杖糖,全数倒在威尔莱特的手上。再往左手吹口气,戏剧性地打开,一朵红玫瑰出现了。
“这是给你的,美丽的的小姐。”凯思琳突兀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圣诞快乐,好好享受跟你爱人在一起的这天。”魔术师朝他们两个眨眼,随后提了提帽子,哼着小调离开了,留下原地还来不及解释的两个人。
“绝对是这样。”凯思琳举起手中的礼物,无奈地笑着,说起反话,余光却扫着威尔莱特的反应。
鲜红的玫瑰被如蜜糖般透亮的灯光包围,迎着纷飞的白雪,他的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绯红,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凯思琳一见,顿时玫瑰花、眼睛、灵魂都无处安放。后来她回忆里关于1889年的圣诞,最美的不是圣诞树下的雪景,而是少年脸上害臊的神情。
天际在转眼一瞬变得模糊起来,万千雪花在空中旋转着飞,与积雪聚合在一起,渐渐覆盖路上的脚印。点点水气凝结在店面的玻璃上,温暖的灯光打在上面,景象朦朦胧胧的,像刚睡醒而对焦不了的眼睛。
凯思琳在原地跳了几下,斗篷上、发丝上沾着的雪花轻轻被抖落,像个小孩般,满脸笑意。她指着广场上的圣诞树,回忆道:“每年临近圣诞,妈妈都会嘱托人从阁楼把圣诞树拿下来,小时候我总是嚷着要帮忙。我们家的圣诞树不高,大概两米,对童年的我来说,却像那棵一样雄伟华丽。”
两个小孩在他们跟前嬉戏跑过,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最喜欢每年布置圣诞树的时候,我们拿着浮夸的装饰品,精致的圣诞球,嬉笑着,贪玩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被训后才认真的把彩带缠绕在树上。最后,爸爸会在树梢上放上一颗发光的星星。”
听她叙述这些回忆时,威尔莱特脑海里浮现清晰的画面,似乎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到,不自觉地微笑着。
“我不一样,圣诞节我很少回家。”
凯思琳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半晌后才恍然大悟,“对喔,你在寄宿学院。”
威尔莱特抬起头,望着巨型圣诞树顶端的伯利恒之星,娓娓道来:“威士顿学院的中庭放置了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每到12月,全校学生就会开始布置。到了平安夜,那些不回家的学生便会聚在一起,在礼堂的宴会桌上吃圣诞大餐,聊着对新的一年的希冀,然后便相约跑到中庭打雪仗去了。”
“你也去了?”
“没有。我会头晕,所以坐在大门的阶梯上画着这个景象。”
“我可以看看那些画吗?”
“看不到了,画完之后我就随便塞到圣诞树周边一个礼物盒下。”
凯思琳无语,然后慢慢地绽开浅浅的笑意。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泰晤士河桥旁,大笨钟就在眼前。河面没有结冰,雪花安稳地融化在河水里。他们倚在河桥上,望着雪白的大街,奔驰过的马车,时而密集时而疏散的人潮,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
不知道谁曾说过,大笨钟见证了伦敦的历史,它就是伦敦的历史。很多时候,看见大笨钟都让凯思琳感到安心,她很安心自己身处在这个城市里。
夜色越来越沉重,清冷的月亮高挂,凯思琳很快就找寻到了北极星,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在这个城市里,还是有人需要北极星,迷茫的人需要指引方向,孤独的人需要倾听秘密。那也许现在落下的不是雪花,而是大气层外的点点繁星,那现在他们应该是披星戴月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
“笑什么?”
“没什么。”微笑却不肯落下嘴角。
越来越多星星出现,好像很晚了,凯思琳问:“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那里有钟。”威尔莱特指了指他们后面的大笨钟。
她转过身,却看不到钟面,只能笑了笑说:“算了吧。”
近午夜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丝绸般的雪夹杂着空气中的灰尘和沙石一同卷来,有一些不慎吹进她的眼睛里。一时间眼睛传来阵刺痛和不适,凯思琳低下头,拼命地揉眼睛,可眼睛还是很痛。
“怎么了?”威尔莱特察觉她不寻常的举动,低头询问。
“没什么,沙子吹进眼睛而已。”
“不要揉,让我看看。”
凯思琳垂下双手,努力睁开疼痛的眼睛,下一秒整个人“咚”的一声,跌入了无尽的深海。
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威尔莱特蹙起好看的眉头,慢慢把脸靠近,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他眼睛下的黑眼圈还是很深。有一秒,她看到了里面某种细腻的东西,藏着很深很蓝的忧郁,温柔在此之上,那么轻盈、滚烫,美而不自知。她向往这种浑然天成的温柔,她向往他。她太执拗冲动,无法靠近细腻的东西,害怕心里的猛虎会把玫瑰花撕碎。
凯思琳倏然想起了好多事,想起失去的东西,想起回不去的过去。美丽的回忆只要差点忘记,就错以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年轻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干嘛,直到快成为大人时才醒悟,希望来得及认真地年轻。
所以,小王子,请你驯化我吧,如果你驯化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了。
忽然一阵鼻酸,凯思琳眨着模糊的眼睛,潸然泪下,一滴滴泪水滑过脸颊,一并冲掉了暂时落进眼睛里尘埃。
大笨钟敲响午夜的十二点。圣诞节。
威尔莱特轻轻用拇指拭去她的泪,安静地问:“好点了吗?”
“嗯。”
那天回去的时候,已接近凌晨,大大小小的店面通通暗下灯来,街道冷清了许多。回去的路上会经过那颗圣诞树,凯思琳说想停下看看,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空无一人,除了风呼啸的声音外,一切都很安静。
她望着高不见顶的圣诞树,像往时仰望星辰一样的表情,任由星光落进她的眼睛,任由风吹乱她的头发,还是静静的伫立在那。
后来,她轻轻地开口:“what a wonderful christmas, violet.”
“是啊。”他说,用手指拨开他脸上的发丝,陪她一起仰望圣诞树上的星星。
如果以后还能一起过圣诞就好了,如果不行,我就紧记今天的日期,算好轨道的运行,无数次回到今天吧。
这真是段温柔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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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篇文完结后我有印本的打算,会加入隐藏剧情和几个番外,圈地自萌,主要我自己想印qaq小小声问印的话有人会买吗?
一直写着都是用爱发电,不用有意义,美丽就够了~
阅读愉快~